直到第二季度的答谢宴。
酒过三巡,江漓正同一位女客户相谈甚欢,眼角还带着未褪的浅笑。
王总端着酒杯晃来,右手不由分说地搭上她裸露的肩头:“小江啊,年轻有为。往后还得靠你多关照!”
江漓身体一僵,碍于场面只微微侧身。可那只手竟得寸进尺滑向腰间,不轻不重地揉捏了一下。
她正要彻底挣脱,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插了进来。
韩煜举杯看似随意地一迎,杯壁“叮”地撞上王总手腕穴位,让他整条手臂瞬间发麻。
“王总,”韩煜声音不高,却让周围几人都能听见,“季总正在找你讨论下季度预算,听说他对你上次的提案很感兴趣。”
王总兴致被打断,脸上浮起不快,可对上韩煜的眼睛,酒意顿时醒了一半,讪讪离去。
自始至终,韩煜没看江漓一眼,转而便与旁侧的客户自然接话。
宴席终了。
夜风一吹,江漓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些。
她站在酒店门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低头叫车。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滑至她身侧,车窗缓缓降下。
江漓望向驾驶座。
驾驶座的人影隐在暗处,只瞧得见一道利落的下颌线。
是韩煜。
她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收紧,屏光幽幽映在脸上。
方才宴席上他解围的那幕还在眼前晃,此刻突然出现,不言不语。
车内空调出风口偶尔漏出一缕微凉的气流。
江漓钉在原地,心绪纷乱。是该道谢?还是像往常一样客套回绝?
在她看来,韩煜向来公事公办,刚才出手,或许只是不愿在自家宴上生出事端。
江漓正犹豫时,驾驶座那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上车。”韩煜侧过脸,目光在她微晃的身形上短暂停留。
她咬了下唇,瞥见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骨节分明,指腹正摩挲着皮革纹理。
终究拗不过夜风里愈浓的酒意,她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车门合上的瞬间,雪松香气淡淡萦绕。
韩煜没有立即开车,反而先调整了空调出风口:“酒醒前吹冷风容易头疼。”
又从储物格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过来。
“喝点水。”
“谢谢韩总。”江漓接过,瓶身的凉意沁入掌心。
黑色轿车平稳汇入车流,仪表盘的微光在他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她悄悄侧目,见他专注望着前路,终于轻声开口:“刚才的事,谢谢你。”
片刻停顿后,他才淡淡“嗯”了一声。
江漓不再说话,靠向椅背。窗外流光掠过,酒意又渐渐漫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停在她公寓楼下。她解开安全带,正要推门。
“以后这种场合,自己当心。”
她回头,见他仍目视前方,侧脸在夜色中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和。
“我知道了,”她点了点头,“谢谢韩总。”
推门下车。她刚走两步,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明天不用太早到公司。”
江漓蓦然回头,车窗已缓缓升起,只余一点模糊的尾灯,很快没入夜色。她独自站在原地,手中那瓶水还剩一半。
“这是最后一次。”母亲很少对江漓提要求,唯独在她工作安定后,开始若有似无地探问她的感情。
读书时心无旁骛,工作后疲于奔命。爱情于她,像是一场周期短暂的消费。
初识时新奇,暧昧时热烈,而后便难逃边际递减的定律。
她时常困惑,为什么女性的爱意如溪流,在时光中缓缓汇聚、日渐深沉。
而男性的热情却似山火,相遇之初便燃尽所有,此后只余灰烬?他们似乎天生不需要绵长的情感联结。
那么,爱情究竟是什么?若只求快乐,或许简单,彼此提供情绪价值便可维系。
但婚姻意味着责任。她近来愈发觉得,许多男人似乎生来就缺失了扛起这座山的脊梁。
思绪飘散间,咖啡馆里低回的爵士乐缓缓入耳。
她坐在靠窗的位子,搅动着杯中拿铁,奶油拉花早已化作一片混沌的浅褐。
三点整,一道修长的影子落在亚麻桌布上。
“希望没有让你久等。”男人声音温润,像秋日里晒暖的溪石。
他身着浅米色衬衣,金丝边眼镜后的眉眼干净舒展。
江漓抬头,客套的微笑在唇边微微一滞。
他点单时向侍者颔首,指节在菜单上轻轻一点。
动作间有种模糊的熟悉感。或许是镜框的弧度,又或是镜片反光时微眯的神态。
他叫俞承赫,海外归来的投行分析师,言辞风趣又有分寸感。
咖啡见底时,江漓微微倾身:“说真的,俞先生这样的条件,也需要来相亲?”
“从前总觉得,缘分该来自然会来。”俞承赫推了下镜框,目光坦然落在她脸上,“但家里提起这次见面时,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或许会很有缘分。”
江漓低头抿咖啡时,瞥见了他无名指上一道浅浅的戒痕,虽然他现在没有戴戒指。
俞承赫的手机突然震动。他看了眼屏幕,神色依旧温和:“抱歉。”起身走向靠墙的僻静角落。
距离不算远,爵士乐未能完全吞没他的声音。
江漓本无意探听,目光落在窗外,几个零碎的词却乘着音乐间隙钻入耳中。
“……在埃科……”
他很快回来,微微颔首:“不好意思,一点工作上的急事。”
“没关系。”江漓笑了笑,状似随意地问起他刚才提过的海外项目。
分别时,俞承赫提出“下次带你去尝尝地道的意大利菜”,江漓没有立刻答应,只是弯了弯眼角:“再联系。”
坐进回程的出租车,她点开与韩彬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还停留在那张出海照上。
但照片的发送时间是凌晨两点。马尔代夫和这儿的时差是三个小时。
这个时间,他为什么会醒着?
“相亲怎么样?”黎郦发来消息。
“条件很好,但总感觉他在试探什么。”江漓回复,“特别是听到我在埃科工作后。”
她关掉手机,流光在车窗上划出断断续续的金线。
她信缘分,但更信自己握得住缘分。
人海茫茫,能遇见已是奇迹。
而她习惯把奇迹变成握在手里的现实。
去年买下公寓那天,她在空荡的房间里坐到深夜。
那套房是她在这里亲手划下的第一块领地。
“暗焰”威士忌吧里,琥珀色酒液在水晶杯里荡漾。
詹天晃着酒杯调侃:“承赫,你在华尔街的江山,说不要就不要了?”
俞承赫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越过喧嚣,准确捕捉到刚进门的韩煜:“家里说,再不在国内站稳脚跟,就要断粮了。”
“家里催得紧,让我回来接手这边的业务。”他顿了顿,像是刚想起什么,“哦,随便还安排了相亲。前不久见过一位在埃科工作的江小姐,很优秀。”
“江?”韩煜斜倚着沙发,威士忌杯中的冰块碰撞出轻响。
“俞大少也需要相亲?”
“走个过场而已。”俞承赫答得从容。
在众人的哄笑间,韩煜走到他身旁,手臂随意搭上他肩膀。
“你相亲对象在埃科工作?”韩煜状似随意地晃着酒杯。
俞承赫侧过头,镜片后的眼睛弯起:“韩总对员工的生活都这么关心?”
“只是好奇,”韩煜端起酒杯,杯口贴近唇边,目光仍锁在他脸上,“什么样的女人,需要你亲自走个过场。”
“过场也要看对手。”俞承赫笑容淡去,轻晃酒杯,“这位江小姐,就很有挖掘价值。”
“挖掘?”韩煜眼神骤沉,像结冰的湖面。
这时,俞承赫的手机屏幕猝然亮起。
他垂眸一瞥,顺势起身,方才的锋芒瞬间收敛。
“抱歉,有急事。”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润,“下次再慢慢聊。”
韩煜没有回应,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融入黑暗。
光影交界处,他独自坐在卡座的暗色里。
屏幕亮起幽光,是徐特助发来的消息:“已确认,俞承赫上月收购了埃科3.2%的流通股。”
他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江漓的身影,那条蓝色真丝裙,像极了马尔代夫深邃而危险的海。
他端起酒杯,将残酒一饮而尽,琥珀色液体滑入喉间。
杯底撞击台面的声响格外清脆。
这声音,像一颗棋子落在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上。
接连三天,江漓发给韩彬的消息都石沉大海。
这太反常了,平时连海浪变化都要和她分享的人,突然间音讯全无。
男人果然都一样,来得汹涌,退得干脆。
当她看到“华人男性潜水溺亡”的推送时,手机直接从掌心滑落。
尖锐的耳鸣吞噬了一切,世界急速褪色,将她孤零零地钉在中央。
本能驱使她查了最快飞往马尔代夫的航班,就在今晚。
她甚至没有捡起手机,身体已先于理智冲向韩煜办公室。
走廊的灯光扭曲成线条,像垂死的水母触须。
推开门时,韩煜正在批阅文件。
“韩总,”她声音发颤,“我需要请紧急事假。现在就要走。”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