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她苍白的脸,眼神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什么事这么急?”
“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在马尔代夫出事了,我必须立刻过去!”她语无伦次,眼眶迅速晕开一片红。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像拆解一份财报。
随后靠向椅背,双手在身前交叠成塔尖,整个肩膀松弛下来。
“很重要的朋友?”韩煜眉尾轻挑,“看来比蔚蓝海岸项目更重要。”
他倾身逼近:“告诉我,这个朋友的生死,会直接影响你下周的汇报吗?。”
“这项目从立项到落地都是你负责,没人比你更了解细节。”他扫过桌上文件。
“希望你分清轻重,不要因个人原因玩忽职守。”他语气强硬,眼底毫无波澜。
但在他垂眸的瞬间,江漓似乎看到他眼底闪过某种压抑的焦灼。
“请假条按流程提交,我会审批。”他没有半分通融,“但现在,请回到岗位,下班前,我要看到最终方案。”
个人原因,玩忽职守。每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江漓脸上。
她难以置信地瞪着这个理智到不近人情的男人。
“那如果我直接辞职呢?”她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话语如石子般投入死水。
“一个连顶头上司都敢威胁的位置,将来需要人来坐。”韩煜交叠着手指,缓缓抬起眼,倾身向前,“在你证明自己能胜任前,别想着临阵脱逃。”
“好,我会在下班前,交出最终方案。”
一小时后,江漓将修改好的方案送到韩煜办公室。
“韩总,关于海外市场的风险规避,我借鉴了一些非常规思路。”她递上文件,“就像在十五米停留站,必须严格执行安全停留,才能避免减压病这类隐藏风险。”
这些都是韩彬教她潜水时,反复强调的专业术语。
韩煜伸手接过文件,表情毫无波澜。
然而,就在他指尖掠过她手背的瞬间,一股清冽的、带着雪松与香根草的冷冽香气,若有若无地拂过她的鼻尖。
是那晚海风裹挟着同样的气息,是他贴近时灼热的温度。
世界上不会有另一个人,连体温熏染出的味道都完全相同。
她呼吸骤然一窒,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如果没问题,我先出去了。”
在她转身后,韩煜看着被她指尖捏皱的文件边缘,眸色深沉如夜。
关上门,那缕雪松萦绕在门后,江漓靠在墙上。
她甚至为自己找好了台阶。
如果他承认了,这一切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是荒谬的解释,或许她可以试着去理解。
她站在走廊的暗影里,等了整整三分钟。
那扇门纹丝未动,没有任何动静。
希望,像烧尽的烟灰,一吹就散了。
但当她再次走进了办公室,听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任何一句话。
“江经理,以你一贯的专业,我不认为你会做出这种不成熟的决定。”
这一刻,江漓全明白了。那三分钟的等待,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她终于看清,无论他是不是韩彬,此刻的他都选择了站在上司的身份里,用她的骄傲和敬业,反过来将她一军。
他笃定这只是一时失控的气话,笃定她舍不得这些年打拼来的一切。
江漓看着他,忽然笑了。她上前一步,夺过他指间的万宝龙钢笔,利落地旋开笔帽。
将桌上的文件翻到背面空白处,笔尖狠狠刺入纸面:
【辞职信:本人江漓,即日起辞去研发部总经理一职。】
墨水在纸间晕开,每个字都力透笔背。
写完,笔被掷回桌面,在红木上留下一道划痕。
她将那张纸调转,“啪”地一声推到他面前。
纸张在光滑的桌面上滑行,停在他手边。
走出办公室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纸张被揉皱的闷响。
如果他真是韩彬,就该扯下那该死的面具!
她所有的试探和期待,都显得那么可笑。
恰时飞机遇上气流,轻微颠簸。短暂的失重感让她胃部一阵翻搅。
她死死抓住座椅扶手,指甲陷入真皮面料。
舷窗外是泼墨般的夜色,偶尔有零星灯火一闪而过。
引擎的轰鸣像是某种预兆,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舷窗上,闭上眼。
马尔代夫的阳光灼热刺目,海水蓝得耀眼,却穿不透江漓周身的麻木。
一落地,她立刻点开潜水员数据库。
那是初识韩彬时,为核实他身份查询到的网站。指尖精准地输入他的教练编号,随后屏息凝神,凝视着加载页面。
结果弹出:【状态:已注销】
过去一周,她四处打听消息,甚至冒险去了出事的海域附近。
黎郦发来消息:没有查到那块铂金潜水表的公开售卖信息。
焦虑日夜不休地啃噬着她,直到使馆最终确认溺亡者并非韩彬时,劫后余生的庆幸如海啸般冲垮了她。
她双腿一软,差点跪在沙滩上。
不是他。
种种情绪绞缠在一起,只剩疲惫。
手机铃声突兀地炸响,屏幕上跳动着“夏总监”。
“夏总监。”
“小江啊!在那边玩得怎么样啊?心情好点没?”
“什么?”
“不是出去散心嘛!”夏总监自顾自说下去,“工作压力再大,也要注意调节。阳光海滩比办公室舒服多了吧?”
“散心?夏总监,我……”
“知道知道,韩总都跟我说了,你预支了年假。年轻人嘛,理解!”
“韩总,还说什么了?”她声音干涩。
“就说你压力太大需要调整嘛。要我说啊,还是韩总体贴下属……”
体贴。她握着手机,彻底僵在原地。
他没有提交辞职信?
夏总监浑然不觉:“不过小江啊,你这假期休得差不多了吧?蔚蓝海岸要最终汇报了,好多细节还得你把关。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夏总监,正准备订机票。”
“好好好,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江漓望着外面蔚蓝海景,心情却比来时更加纷乱。
她摇了摇头,不再深究。
无论如何,眼前有了台阶,她必须先下去。
回到公司后,韩煜依旧严苛。只是,他绝口不提辞职信的事。
深夜加班时,他将一份“三元计划”的项目书放在她面前。
“董事会那群老古董,最近倒是安静得很。”他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所以你最好用行动证明,他们现在的沉默是明智的,而不是我判断失误。”
江漓忽然懂了。
原来在这场棋局里,她连弃权的资格都没有。
酒会流光溢彩,水晶灯下浮动着香槟与私语。
陆董端着酒杯,指尖在杯壁划出一道轻响:“韩煜,筱婷下个月就毕业回国了。我和她妈妈商量过,希望她能跟着你多见见世面。放在别人那里,我们不放心。”
韩煜笑容得体:“陆伯伯言重了。筱婷能来,是我们的荣幸。只是最近金川地块正到关键阶段,政府对接事务繁杂,我怕抽不出时间,反而耽误她。”
他侧身,不着边际地将身侧的江漓引入视线。
“要说培养新人,江经理才是行家里手。她手头的品牌升级,正需要筱婷这样的新鲜血液。”
陆董的目光这才第一次正式落在江漓身上,淡淡一笑:“江经理确实年轻有为。”
“陆董过奖了。筱婷小姐若愿加入,我们项目组求之不得。”江漓颔首。
陆董嘴角笑意微敛,指尖轻敲杯壁,发出规律的脆响,像倒计时。
“韩煜,筱婷心气高,一般人镇不住。”他放慢语速,“我想让她跟在你身边历练。你们年轻人,也正好多交流。”
“跟在身边”四个字,被他咬得缓慢清晰。
韩煜眉头微蹙,但江漓已从容上前半步。
“陆董爱女之心,令人动容。”她适时上前,酒杯微倾,“正因如此,才更要谨慎。最近廉政风声紧,韩总应酬多,让筱婷小姐涉足酒局,只怕落人口实。”
她语气轻柔,逻辑却密不透风:“下季度新项目启动,不如让筱婷小姐先来项目组,等做出亮眼成绩,再名正言顺地进入核心层。这样既服众,又能避免不必要的闲话。陆董觉得呢?”
陆董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不过年轻人,总要经历压力才能成长。跟在韩总身边见的世面,终究不同。”
“陆董说得是。”江漓迎着他的目光,笑意未减,“因此,韩总会担任项目顾问。筱婷小姐在此期间,既能扎实做事,又能定期得到韩总亲自指点。如此两全,想必更让她受益匪浅。”
陆董嘴角微绷,终于缓缓举杯:“江经理连这层都想到了,难怪受韩总倚重。”
“陆董言重了。”江漓举杯相迎,目光坦然。杯壁轻碰,一声清鸣。
宴会散场,车灯如刃,划开浓稠的夜色。
江漓站在路边,指尖即将点下打车软件的确认键,一辆黑色轿车却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陌生面孔。
“江小姐,”司机语气恭谨,“韩总吩咐送您回去。”
韩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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