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江漓下意识晃了晃手机，“我叫好车了。”
“韩总特意交代，务必要安全送您到家。这个时间叫车也不太方便。”司机坚持着。
夜风卷着凉意袭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一种疲惫感席漫上心头，公事上与他周旋已经够累了，此刻她不想再争辩。
“那麻烦您了。”她最终妥协，拉开车门。
车内弥漫着雪松气息，江漓忽然注意到储物格里露出的包装盒，是她常吃的胃药。
车子无声滑入夜色。
江漓靠在后座，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飞速倒退。
是巧合……还是？
她闭上眼，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晨光刺眼，江漓盯着天花板，太阳穴突突作响。
不想去公司，不想面对那个难以捉摸的上司。
至少今天不想。
她摸过手机，给夏总监发了条微信：“夏总监，突发急性肠胃炎，需要请假一天做检查。”
发完便将手机调至静音扔到一旁。想再睡会儿，却辗转难眠。
最后预约了全身体检。既然请了病假，总要做些检查，万一那人问起也好交代。
在医院奔波整日，消毒水的气味竟让她混乱的思绪暂得喘息。
第三日。江漓做足准备，才踏进公司大楼。
刚落坐，内线电话便响起。
夏总监语气依旧圆融：“小江啊，身体好些了？正好韩总这边有急件，点名让你过去。”
果然。
请假一日，必有厚礼相待。
“好的，我这就去。”
走到CEO办公室门前，她注意到深色木门上新添了一道细微划痕。
她深吸一口气，才叩响深色木门。
“进。”
韩煜端坐办公桌后，目光凝在屏幕上，指尖飞快敲击键盘。
百叶窗将阳光切成狭长光带，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明暗交错。
“韩总，您找我？”
敲击声戛然而止。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两秒。
就在江漓以为要遭刁难时，他却只问：“病好了？”
这问候不像关心，更像上司对下属效率的确认，甚至带点“你居然敢生病”的谴责。
江漓预备的所有应对霎时落空。
“好了，谢谢韩总。”
韩煜颔首，随即将一份文件推向桌边，指尖在签名处轻轻一点。
那里有个墨点，像是墨水溅出遗留下的痕迹。
“数据重新核对，下班前我要结果。”
当她转身时，似乎听见他极轻地说：“病好了就好。”
次周，新人考核名单公布，陆筱婷与陈阳被一并分至江漓项目组。
韩煜将文件推向桌边，指尖在文件敲了敲：“这里的算法，用的是三年前的旧模型。”
这个细节，只有核心成员才会知道。
江漓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在她转身时，他似乎无意地补充：“陆筱婷的专业是数字营销，陈阳擅长数据分析。这个组合，你应该用得上。”
原来他不是在给她添麻烦。
江漓将全部精力投入收尾工作。压力一大，胃病便卷土重来。
午后，隔壁同事热了酸辣粉，浓烈的气味猛地窜来。
她胃里狠狠一抽，酸意直冲喉头。
她立刻捂嘴，踉跄冲进洗手间，俯身在洗手台前干呕。
再抬头时，镜中人眼眶泛红，脸色苍白。
她缓了口气，用冷水拍了拍脸，从包里摸出酸梅含进嘴里，那酸味勉强压下不适。
茶水间外，韩煜端着咖啡经过，无意听见两个女同事低语：“江漓姐最近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好差。”
他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地推门走进了会议室。
项目会议刚开始，轮到江漓发言。
她刚调整好麦克风，开口：“关于建兴光驱……”
一股熟悉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扼住声音。
她立刻切断麦克风，指尖死死抵住桌角，试图用疼痛转移注意。
这一切，被主位上的韩煜尽收眼底。
他注意到她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那是一个本能的姿态。
刹那间，她近来所有的异常，消失的咖啡、易疲的体质、情绪的失控、执意飞往马尔代夫……每个细节都指向同一个结论。
韩煜喉咙滚动，欲言又止。
此时，夏总监关切询问：“小江，需要休息吗？”
“没事的夏总监。”江漓慌忙摆手，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看着她苍白侧脸，韩煜指节猝然收紧，会议纪要边缘被捏出褶皱。
而此刻，江漓重新打开麦克风：“关于建兴光驱的技术评估，我建议补充三点……”
整个下午，韩煜都有些心不在焉。
下班时分，格子间灯盏次第熄灭。
江漓关掉电脑，拍了拍发闷的胸骨，刚拿起包，一抬头便撞见韩煜立在办公室门口。
他提着公文包，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那眼神复杂难辨。
他迈步走来，空气霎时凝滞。
韩煜抬起左手：“你身体不舒服？”
这完全出乎意料，她愣了一秒才回答：“老毛病了，胃不太舒服，谢谢关心。”
“只是胃不舒服？”他重复着。
“走吧。”他没再追问，转身按下电梯下行键。
“去哪？”
“送你回去。”电梯门应声而开，他侧身让她先进，“顺便，有些事需要谈谈。”
“工作强度还适应吗？”密闭的空间里，他突然话锋一转。
资本家果然没人性，逼死员工前还要假意问句“还能承受吗”？这算什么？新型驯化话术？先关心再压榨？
“还行。”她嘴角牵起僵硬的弧度。
电梯沉至地下车库，“叮”一声清响，门缓缓打开。
他迈步走在前面，江漓攥紧包带，硬着头皮跟上。
不远处泊着一辆黑色迈巴赫，韩煜拉开副驾车门。
江漓警惕地瞥他一眼，才迟疑地坐进去。车内依旧弥漫着那股令她心乱的冷香。
车子驶入夜色，流光在他侧脸上明灭交替。
就在她以为沉默会持续到终点时，他忽然开口：“平时饮食规律吗？”
她彻底困惑了。有什么话需要这么拐弯抹角？先问工作强度，再假意关心饮食？接下来是不是要问睡眠质量了？
“尽量规律。”
“嗯。”他指节在方向盘上轻叩两下，“牛奶可以多喝些。”
这一刻她确信，他绝对话里有话。
韩煜近来的关注，总像迷失方向的飞虫，笨拙地撞向她。
下午茶时分，徐特助会“顺路”送来她偏爱的金枪鱼三明治。
就连她随口抱怨打印机卡纸，第二天，文印间便静立着一台崭新设备。
这些反常的细节，扰得她心绪不宁，只好蜷进沙发给黎郦发语音：“我有个朋友，她老板近来很奇怪。以前只谈工作，最近总拐弯探问她吃没吃饭、累不累，你说，这算什么？”
黎郦带着看戏的雀跃问：“你那朋友是不是生得特好看？她老板这分明是没话找话，硬搭讪。”
江漓指尖飞快敲击：“别胡说，她老板向来严肃，连聚会都从不露面。”
“严肃才更可疑！”黎郦的消息接连弹出，“你想，要是只为关心业绩，直接问进度就是了。这简直把在意写在脸上了。你那朋友和老板私下交集怎么样？譬如一起加班或者出差？”
“只有工作往来，能有什么接触？”
“那就更耐人寻味了！”一个吃瓜表情包跃上屏幕，“依我看，要么是你朋友能力太耀眼，老板想重点栽培，要么…是存了别样心思。让你朋友下回反问回去，看他怎么接招。”
江漓将手机扔向沙发，整个人陷进抱枕里，对着话筒长叹：“最近跟的三元计划快把我搞疯了，天天加班改方案，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三元？”黎郦好奇道，“这名字倒挺特别？”
“简单说，就是把计算机、新能源和生命科学三个领域捏到一起，目标实现1 1 1 > 3的效果。”
“听着就够复杂的，”黎郦咋舌，“那你岂不是要同时对接三个团队？”
江漓揉着太阳穴，无奈一笑：“何止三栖，再这么下去，我怕要先把自己优化没了。”
项目汇报后的聚餐，空气里浮着久违的松弛。灯光将酒杯映得晃漾，笑语与碰撞声交织。
江漓刚接过陈阳递来的起泡酒，细密的气泡正沿着杯壁升腾。
杯沿将触未触唇瓣的瞬间，一道身影隔开了喧嚣声。
“韩总。”
“韩总好。”
此起彼落的问候声中，韩煜立在光影交界处。他的目光越过满桌佳肴，如鹰隼般锁定她指间那杯摇曳的金色液体。
在众人凝固的注视下，他自然地取走她手中的酒杯，转而将一杯温热的牛奶燕麦稳稳置于她面前。瓷杯和桌面相触，发出轻微的扣响。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江漓怔在原地，思绪断弦。指尖残留的杯壁凉意都忘了收回。
韩煜却对四周惊愕的视线视若无睹，微微侧头对服务生道：“换杯鲜榨橙汁。”而后才转向她，眼神带着令人费解的专注。
“喝酒伤身。”他顿了顿，“你需要补充营养。”
空气骤然流动起来，无数道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窃语如潮水般漫开。
“韩总亲自挡酒，还换牛奶？”
“这关系绝不简单！”
“何止不简单，简直是明牌了……”
夏总监的眼镜滑到鼻梁，张了张嘴，最终低头用力搅动碗里的汤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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