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如水,月光从天穹倾下,浇在积着水坑的路面,折射出冰冷的白光。
南安市,表面歌舞升平欣欣向荣,实际却是繁华与破落并存,三十多年前分割出的旧城区被人遗忘在角落里,滋生出肮脏的臭虫和细菌。
深夜的街道杳无人烟,路灯因电线老旧的缘故,明明灭灭闪着黯光。
某间毫不起眼的仓库,一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蜷缩在角落,他裸露的肩头纹着一条霸气侧漏的黑龙,那正是旧城区第一大帮派万龙会的标志。
满身是血的阿隆小心翼翼藏匿于暗处,按着腹部汩汩流血的伤口,咬牙低声咒骂。
“他妈的,这个人下手可真他妈绝。”
哒、哒、哒一—
须臾,空旷的仓库荡起一串回音,紧接着一道被月光拉得修长的影子缓缓从门口步入。
阿隆心头狠狠一震,死命的捂住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他知道,是那个警察找来了。
“别藏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口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年轻,声线冷得像从北极刮来的冰风。
仓库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裴祈年面无表情绞紧了手腕上被染红的绷带,然后扫视着地面,借着门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循着地上滴滴答答的血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阿隆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心跳快得能蹦出胸膛,豆大的冷汗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滑下,咸涩的汗水落入皮开肉绽的伤口,疼得人
呲牙咧嘴,但他硬是死扛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不知怎么的,脚步声大概在离他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猝然停顿,整片空间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等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阿隆犹豫了好半天,悄挪了下身子,从藏身的木箱后面悄悄探了个头出来想看看情况。
然而脑袋刚出去一半,就贴上了一道压迫性极强的身影,让他陡然愣住。
裴祈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掐住他的脖子质问,“说!是谁杀了秦风!”
“我,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什么秦风。”男人被迫对上裴祈年的目光,一阵恶寒,连连否认企图换回自己一命。
“放屁!”裴祈年从腰间抽出匕首径直插入他的右肩,转动着匕首势必剜碎他的肩胛骨,“一个月前,一个叫秦风的警察追击凶手到这里,被万龙会的人抓走杀害,那个人到底是谁!”
阿隆痛得连连求饶,“我说,我都说,是会长,都是会长吩咐的,你别杀…”
话音未落,阿隆便被一刀抹了脖子。
走出仓库,裴祈年点了支烟,猩红的眸子逐渐回归平静,他径直走向车,重新驶向繁华地带。
……
片片落叶随风而起,在地平线上游走。
车子飞速疾驰,阵阵车鸣,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与拉长的警笛混杂,扰了夜晚的宁静。
裴祈年的黑色越野朝大桥快速驶去,身后紧追不舍跟着三五辆警车,正在上演速度与激情、警察追匪的热血戏码。
瞬间点燃独属于初秋的热情。
裴祈年瞥了眼后视镜,脸上尽显不屑,仿佛此刻被追的亡命之徒是旁人一样。
砰砰——
两声枪响,两个轮胎爆炸,车身随之不稳,终究还是被逼停。
所有警察举着枪与护盾纷纷对准从容地走下车的裴祈年,他身穿被血染红的白色衬衫,在萧瑟的秋风中略显单薄可怜。
可那浑身的血,并不是他的。
不知什么原因,他的脸色苍白,但依稀可以瞧见他俊秀优越的五官,即便是凌乱的发型也难以遮挡。
站在警方最前面的是一名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警察,肩上佩戴的肩章在暗色中熠熠生辉。
“裴祈年,回来吧。”
然而他丝毫不慌,把玩着手里的枪,眼神忽明忽暗。
片刻后缓缓抬头冷哼一声,“回去?我回去了谁替秦风报仇!你江时聿吗?还是你身后拿枪指着我的他们?!”
裴祈年颤抖着手紧握着枪对着人群指指点点,想到要他继续留在这群无一尽心为秦风报仇的人身边就打心底里嘲讽。
刑警队队长秦风一个月前抓捕凶手到旧城区时惨遭万龙会报复壮烈牺牲,然而只因一年前新任万龙会会长彻底将整片旧城区与主城区划分开来互不干涉,且他们的势力不容小觑,秦风的牺牲便成了理所应当,简直太过讽刺。
看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如今拔枪相向,江时聿心头苦涩,他不是不想为秦风报仇,只是眼下实在并非报仇的好时机…
“祈年,我知道你报仇心切,我答应你,我们一起搜集证据一起剿了万龙会,你先回来,别忘了你现在还是一名警察!”
秋季夜晚的风不算刺骨,但裴祈年冷得牙床发颤,周围的警察紧盯亡命之徒一般,哪里还把他当作一名警察同僚。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何不一条路走到黑,哪有半路返回的道理,岂不显得自作多情?
他自嘲地勾勾唇角,右手一把扯下左肩象征荣誉地位的肩章毫不犹豫扔入尚且还算平缓的江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紧接着坠入,没有溅起丝毫涟漪。
“谁他妈的稀罕!不用你们,不用这层身份我照样可以报仇!”他双眼泛红,说罢,坚定地转身纵身而跃,落入冰冷的江水,在江面溅起巨大水花。
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枪响,纷纷砸进滔滔江水。
“别开枪!”
江时聿怒吼一声枪声这才停息,然而天太黑了,看不清桥下的状况,枪声停止后便再没了动静。
过了很久,江时聿倚靠在桥边点了支烟叹息,他完全可以理解裴祈年为什么要这么做,恋人被害,身为警察却不能替他报仇,任谁都会发疯的。
在还会尿床的年纪时他们三人就认识了,一起生活在大院儿里。
裴祈年是三人年纪中最小的,他们先后在警校毕业,又分配到同一单位参加工作。而秦风和裴祈年早在五年前就成了恋人关系,如今却意外牺牲。
江时聿想,以他对裴祈年的了解,他也许需要用一生去放下。
“江队,该回去了。”
警员的声音打断江时聿的思绪,突然一阵凉风袭来,江时聿紧了紧外套点头,临走时再次望向早已平息的江面。
他读懂了裴祈年的良苦用心。
……
不晚花店——
楼弃送走最后一位顾客,简单整理了一下店面也便关了门,将钥匙揣进风衣兜里往家赶。
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秋雨落在身上冰凉刺骨,不自觉裹紧衣服加快脚步。
好在店铺距离租的住处只隔了一条街,拐个弯就到了。
转角处公告栏上贴了一张通告,快速瞥了一眼捕捉到信息:全城通缉南安市市局刑警裴祈年。
楼弃心里冷哼,不由得在心里猜测起这人是犯了什么罪,连旧城区都贴上了他的通缉令。
没做过多留恋迈步回了家,他不太喜欢繁华热闹,反倒向往市井生活,所以在这个小镇驻扎了下来。
简单的一室一厨一卫,进了家门外面的雨还没停,想到卧室的窗没关,于是第一时间走去卧室。
刚刚踏入卧室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住,他的床上此刻躺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还满身是血,大半边裤子也被染红,仔细看小腿还在往外冒血,此刻脸色苍白略带痛苦地急促呼吸着。
未等房子的主人发出质问,神经紧绷的裴祈年很快便察觉到了楼弃的存在,偏头看向他,随即忍着剧痛迅速起身将那把手枪抵在楼弃脑门儿。
“不许反抗,不许报警!”
枪顶在脑袋上,楼弃却异常淡定,换作是常人就算不大喊大叫估计也会腿软。
但受伤的裴祈年并没有想那么多,再不济他手上还有枪,还能怕一个寻常老百姓不成?
“麻烦给我找把匕首,还有酒精。”
麻烦?楼弃心里冷哼,这人还怪礼貌的,有拿枪指着人麻烦别人的?
他的目光越过裴祈年,短暂落在被弄脏的床上,禁不住皱眉,随即开口质问,“你是什么人,闯进我家还要挟我?”
“少废话!”裴祈年已然失去耐心,再耗下去他很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冰冷的枪口恶狠狠戳在他脑门儿,“我要的东西赶紧拿来,不然老子请你吃枪子儿。”
楼弃并不打算与其僵持,淡定开口,“你这样拿枪指着我我哪敢动一下。”
他的表现可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但裴祈年最终放下手中的武器,楼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找他要的东西。
再返回卧室的时候就看到裴祈年站在他的衣柜前翻箱倒柜的情景,这他妈分明就是个土匪、强盗!
“你做什么?”楼弃皱眉上前扯住他胳膊拽离衣柜,牵扯到他腿上的伤口。
“嘶…”脸部肌肉因痛苦而变得扭曲,抬头对上楼弃怒不可遏的双眸,开口语气却软了几分,“抱歉,我想借一件干净衣服,顺便再借用一下洗手间,之后我会打扫干净。”
裴祈年已经快没有力气了,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楼弃也便不再阻拦,在衣柜最底层翻出一件已经褶皱的T恤短裤递给他。
“这是我高中时穿的,应该比较合身。”
“……”
换做平时生龙活虎,裴祈年一定会对他破口大骂,歧视谁呢?这人不就是长得高了点儿?壮了点儿?他裴祈年也不差好吗!?
彼时实在没有力气反驳,接过衣服顺便拿起楼弃找来的匕首和酒精,在他的指引下进入洗手间。
沾满酒精的匕首刺入伤口,刀尖去窥探嵌入骨肉的子弹,裴祈年倚靠墙壁将花洒打开任由冷水浇灌让自己清醒,冷水也能起到轻微止疼的效果。
痛感比想象中的强烈,他咬牙坚持,双眸泛红染上一层水雾,仿佛下一秒就要因剧痛而落泪,但他并没有。
总算挖出了那颗子弹,裴祈年将它紧紧握在手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是要还回去的。
伤口还在流血,但他没有可以止血的东西,于是将原本的衬衫撕成两半绑好。
“需要帮忙吗?”
犹豫再三,楼弃还是好心肠地敲了敲门,看他伤的蛮重的,他可不想有人在他的家里翘辫子,“我给你叫个救护车?”
“别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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