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竹自顾自的吃菜,喝汤,吃完了,才拿起巾帕,擦了擦嘴,开口说道,“我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张兄,你家墨方斋的价值上百的砚台明儿个给我带一块,包得好看点哈。”
“怎么?你打算用上百的砚台打发我们的书院第一的连壁?”张铭赫戏谑道。
金竹叹气,“我就是希望他少出现在我面前,我大师兄的成绩都比我好,他不去找我大师兄,天天在我面前挑衅我。真是。”
一旁安静吃饭的金佑安此时也用完了饭,摸过那个盒子,放在桌子下头,摩挲了一下,手指轻轻的一撬,盒子下头的一个纸条就落到他的袖子里。
随后,金佑安不动声色的将盒子放回去,“盒子大概值二十两。”
金竹拿起盒子看了看,摇头,“连家也算是有名的世家,怎么就出了连壁这么一个怪脾气的?”
“你不在潍城的时候,他还亲自跑了好多地方找你,最后差点找到你家门口,但不知怎的,就被连州令给抓了回去。”杨诚庸说着,摸了摸下巴,盯着金竹,突兀的来了一句,“别说,金竹,你其实长得也挺好看的啊。”
金竹翻了翻白眼,“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他是看中了我的美貌吧?”
“哈哈哈,那怎么可能!连家!那可是潍城第一名门!在金陵的名头也挺响的!他还是明芳老师的第一弟子。哪有可能啊。”张铭赫哈哈大笑了起来。
金竹没好气的瞪了眼讪讪笑着的杨诚庸,“这话,你们别乱说。你们都知道连家是名门,就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以提的。我们到底是商户,若是连家要对付我们的话,也是轻而易举的。”金竹最后的语气极为慎重。
——自然,他们金家是不怕。
但是,杨家和张家作为商户来说,根基浅薄。不得不注意这点。
杨诚庸和张铭赫忙坐直,点头应下,很快,话题转开。
吃完饭,金竹就带着金佑安回去了,回去前再次强调了让张铭赫明天一定要给他带价值上百的砚台,还有好看一点贵一点的盒子装着。
陶然居距离金家祖宅不远,两匹马就让银子和阿六先骑回去了,金竹就和金佑安慢悠悠的走着,顺便消消食。
“三郎和那连壁未曾有过任何交情?”金佑安背负双手慢慢的走着,一边问着。
“当然没有什么交情了,我入学白鹿书院的时候,是在我十岁的时候,那时候,连壁已经是明芳老师的关门弟子了,你知道明芳老师吧。”金竹侧头问着。
“知道,明芳老师原本是禹城的大儒,是受宋老先生邀请来白鹿书院教书。”金佑安低声说着。
“连壁大我两岁呢,他八岁就进白鹿书院了,他一进书院,就破了明芳先生的题,当时就被明芳先生收做徒弟,后来我进书院,他不服气我被宋老先生收为徒弟,就常常来挑战我,我虽然是商户,他是名门之子,但是,这涉及到学问读书的事情,我干嘛要让他?能赢我就赢他呗。可能赢得太多次了,他就敌对我了。”金竹懒懒的说着。
金佑安垂眼,是这样?
“好了,不提他 ,他这几年老是找我麻烦,搞得我金家有时候有些事情都得避开州令,还好潍城府衙的其他文书官员和我们金家关系不错。”金竹继续说着,见巷子旁不知是哪户人家种的紫藤花伸出了枝丫,便伸手摘了一朵,在手里晃呀晃的。
“那他以后还会再找你麻烦?”金佑安顿住脚步,看着晃着紫藤花的一脸闲适的金竹,这人在陶然居的时候警告杨诚庸和张铭赫不许乱说话,别得罪了连家,但说到自个的时候,却一点都不担心。
“那肯定,除非我彻底离开书院了。”金竹说着,叹了口气,这也是这几年他避开书院,不去书院的原因之一。
“只要他在潍城,离开书院也没有用。”金佑安低声说着。
“是啊。没事,他还算是光明磊落的,连家的家风也不错。我们走的是商道,虽然有时候避免不了和官府打交道,但是金家在潍城立足可是几百年了,俗话说的好,狡兔三窟,猫还有九条命呢,金家的依仗可从来就不是一个两个世家名门。”金竹说到此处,挑眉一笑,晃了晃手里的紫藤花。
金佑安看着此时黄昏下的金竹,黄昏的霞光涂抹在金竹的身上,挑眉一笑的容颜又多了几分肆意洒脱,一瞬间,金佑安有些目眩神迷的感觉。
*****
入夜之后,和大姐姐用完膳,金佑安先行回了青书苑。
走在通往青书苑的回廊上,金佑安从袖子里摸出那从盒子底下抽出的纸条,慢慢展开: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金佑安深黑色的眼眸瞬间暗沉了下来,慢慢的将手里的纸条捏成一团,攥紧。
“阿六。”
“是,主子。”
“查连家,务必查细了。”
“是!”
****
待回了青书苑,花嬷嬷忙迎了出来,“六郎君,您回来了。”
“嬷嬷,我去书房,若是三郎来了,跟他说一声。”金佑安说着。
“是。”花嬷嬷恭敬应下,心头却是再次惊讶,小主子做事从来都不跟任何人报备,以前在赵家的时候便是这样,在唐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可是现在,却是对金家三郎这般特别看重。这是为何?但转念一想,遭逢大变的小主子是被金家三郎救下,金家三郎还为了小主子受伤了几次,花嬷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书房里的金佑安展开纸墨,执笔书写,他要重建唐门,首先就要重建唐门的规制,法令,其次,找回四散各地的前唐门子弟,最后,重新培养人手,这方面,银钱,人脉,地方,人手,都不能少……
青书苑的厨房里,东雪正在舀汤,今天大娘子那边的沈嬷嬷亲自拿过来的千年老参,老神仙给的药膳方子,说是今日务必炖了,给两位郎君喝。
“东雪!汤好了吗?”身后欢快的声音是负责花草侍弄的西晴。
东雪应了一声,转头看着西晴以及和西晴同时进来的南雨,“好了,你们是要送汤过去吗?”
“给我吧。我送过去好了。”南雨上前一步,嫣然一笑。
东雪有些迟疑,花嬷嬷叮嘱过她,不要让南雨给书房和厢房送吃的,让西晴和北霜送就好。
“怎么?我不能送过去吗?”南雨嘟嘴,一脸委屈,“嬷嬷说的吗?真是的!我什么都没有做!嬷嬷怎么就那般的看我呢!”
东雪有些慌,看着南雨眼眶红了,好像要哭了的样子,她们四个都是金家的家生子,自小一起玩闹长大,又被大娘子选中了,单独在一起训练了几个月,感情自然是不同的,而细想子自打进了青书苑,她们四人各司其职,也一直不敢往郎君面前凑,金家的规矩,若是胆敢诱惑主子的,一律打死。
东雪忙小声说着,“不是的,就是烫……你要小心点。”
南雨一瞬间由悲转喜,笑道,“东雪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西晴一旁看着,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一锁,看着南雨端着汤走了出去,才侧头看向东雪,“南雨最喜欢往六郎君跟前凑了,你知道吗?”
“有吗?我看她一直都很听话的,也只在厅堂服侍啊。东雪有些困惑。
西晴摇头,“反正,她就是不太安分。”
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但是一些小动作什么的,还是有的。还常常找机会打探郎君的事。
她们都是十三岁,都比六郎君大三岁,六郎君也的确是她们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但是,六郎君和三郎君一样,不喜欢别人往他们跟前凑。
唉。
希望待会南雨不要惹什么事出来。
*****
书房里,金佑安缓缓的合上手里的册子,对跪在他跟前的唐七说道,“回复祖父,我已经收到了。楚阔那边如何?”
“禀主子,楚阔已经答应,三年内会做好那件事。但是,他想来潍州,见主子一面。”
“由他。”金佑安淡淡说着,从袖子里摸出那纸条,放在烛火上看它慢慢的烧成灰烬,深黑色的眼眸暗沉沉的,“告知楚阔,若是来潍州的话,就带一桩好姻缘给连家的连壁,跟楚阔说,赵家三房的嫡女是不错的人选。”
唐七恭敬拱手应下,心头疑惑,怎的,突然间要给连壁做媒人了?唐七抬头看了眼还在盯着灰烬,眼眸幽暗冰冷的金佑安,背脊一寒,忙低头不敢再看。
——经历了大变之后的主子,越来越深不可测,也越来越让人敬畏了。
但这是好事,唐七想,未来的唐家,未来的唐门,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主子!
******
唐七退下后,金佑安坐在书案后,继续执笔直书。
这时候,门外响起少女脆脆甜甜的声音:“给六郎君请安,奴婢送汤来了。”
“进来。”金佑安头也不抬的说着。
南雨便端着汤,迈着碎步进来,轻轻的将汤放到书房的小圆桌上,犹豫了一下,南雨迟疑的慢慢的走向了正在执笔写字的金佑安,待走近了,看着在烛火下的面容如玉的金佑安,南雨眉眼间有些痴迷,不由甜腻的出声说着,“郎君,休息一下,来喝汤吧。”
碰!
******
刚刚踏入青书苑的金竹就听到了哭泣求饶的声音,金竹挑眉,唉呀,他可是好久好久没有听到家里有这种声音了。
金竹好奇的加快脚步,就见庭院里,那个叫南雨的侍女正被花嬷嬷抽打,旁边一侧还跪着哭哭啼啼的东雪几人,而金佑安,坐在亭子里,居高临下的看着,背负双手,面容冷凝,眉眼间是淡淡的,但深黑色的眼眸里却压抑着怒意和戾气。
金竹一瞬间就想到了在老神仙那里针灸,却居然梦魇了的,那一脸暴戾凶狠的金佑安,不过,这会儿的,是理智的,冷静的,至少看着没有那么可怕了。
——到底那南雨做了什么,这般激怒了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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