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只见一名御妖师气焰嚣张，倾陌对他有些印象，名叫袁兴，在他们加入这支新组建的队伍时，对方便毫不掩饰那鄙夷的目光，凭什么自己半生努力爬上来，要和两个毫无作为的关系户同等待遇。
但袁兴却不知，如果不是他们隐藏身份进宫，也就不会有这支队伍的诞生。
这种人大都欺软怕硬，倾陌从不放在眼里，“要是记得不错，咱们这队是进宫辅佐，辅佐你懂吗？哪个东西给你排的轮值？！”
“你……！”
“你什么你？”跟人吵架他就没输过，“嫉妒我们背后有靠山还是怎么着？有本事你自己找去！没本事就把嘴闭上！”
袁兴一听他敢将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说出来，震惊之余又是沾沾自喜捉到了把柄，威胁道：“狂妄！信不信我将你所说的话上报司主！”
倾陌不屑嗤笑，“你去啊！还司主呢，上报妖君都没有用！”
夙渊刚弯起的嘴角突然就耷拉了下来。
袁兴气得脸红脖子粗，似是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嚣张无理之人，要么对方背景是真的硬，要么就是个蠢货不知死活。
其他同僚担心事情闹大受牵连，便上前将其先劝回了屋里，“行了行了，别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光凭一张嘴有什么用，幻灵司到底要凭本事出头。”
看戏的人群散去，倾陌哼笑一声，骄傲地挺起胸脯，沐浴在阳光下，跟先前变得那只小麻雀一模一样。
夙渊想起被人一阵揉搓，起了报复心思，在他脸颊掐一把，“本君向来公正，方才那话说不得。”
“嚯——！”惊异之下倾陌甚至没顾及自己脸被捏了，“还装起来了？说了又怎样？你咬我啊！”
话落，叉在腰间的手便被人捉了去，夙渊放到嘴边微微张开嘴。
“……！！”他一激灵把手抽回来，“真咬啊！是不是今天没吃药……走，带你回屋吃药，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别院一如既往的安静，倾陌架好药炉，回屋见那病猫恹恹缩在榻上。
他端着药碗上前拍了一巴掌，“让你早回来休息不听，难受了吧！来，赶紧把药喝了。”
夙渊无精打采，没打算伸手去接，直接就着他的手将药一饮而尽。
倾陌好似产生了幻觉，看见一条白色毛绒大尾巴在身后甩呀甩，脸颊飞速飘过一抹红，他使劲摇头将幻觉甩出脑海，这病猫的原形实在诱人，摸完就忘不掉了。
夙渊看他表情就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危险地眯起眼睛，“别想了，近数十年，我只变过这一次。”
如无特殊情况，他还要维持妖君的威严。
倾陌听罢难免失望，低声咬牙，“可爱还不让人看，简直暴殄天物……”
一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那只毛茸松软大猫，心里便痒得难受，放软了态度准备再争取一番，“你可是我相处最好的同僚！”
他格外加重了最好二字，可夙渊却只听到了同僚，沉下脸来，“没有可能！”
倾陌噘起嘴，安静的别院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暗九！你怎么……！”
两人同时伸着脑袋凑到窗边，只见暗九浑身血迹，紧闭着一双眸子倒在地上，眉心紧蹙，好似痛苦极了。
这反应倒不像是挨罚厉害了，而像是被妖所伤，可他身上分明没有妖留下的伤口。
事情有些不对，倾陌戳戳夙渊，“去看看。”
后者点头，两人没走正门，手撑着窗一个接一个翻了出来。
落地的瞬间，倾陌突然记起自己曾经说过的一句话，走窗户的都是采花贼……不对，白天不算。
另一边，暗七将倒地的人扶起，呕出的鲜血染满了他半边衣襟，看见他们过来，眼底生出了些许希望，“二位大人，你们快看看暗九他……”
倾陌抬手打断他的话，纠正了称谓，“他叫初一，我叫十五。”
夙渊蹲到暗九身侧，似是围绕着的人多了，暗九觉得不安，半睁开了眼睛，黑雾缭绕，状况倒和先前那赤洲城的小乞丐有些相似。
“先把他抬到房里去。”眼底划过凌厉，夙渊担心他也吞食了妖丹，外面人多眼杂，不适合取丹。
倾陌上前搭把手，岂料暗九还有自己的意识，挣扎不让除了暗七的以外的触碰。
“命都快没了，警惕有个毛用……”但他也理解，深知做暗卫时，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就会带来杀身之祸。
回到屋中关紧了门，倾陌撑开结界，夙渊指尖轻触在暗九身上流连，到腹部时稍有停顿，感应到了妖气的存在。
“你吞食了妖丹？”
暗九被不属于凡人的力量折磨得说不出话，微微张嘴也是声音嘶哑。
倾陌叹了口气，他从前也经受过这种待遇，大多是身不由己，现下只有同情，“别问了，救人要紧。”
夙渊含着复杂情绪看了看他，故技重施，强大的灵力引着被吞到腹中的物什吐了出来。
那东西经过喉咙的时候，暗九忽然挣扎剧烈，紧捂腹部僵硬躬身坐起，和着鲜血呕出一片闪着亮光的硬物。
“不像妖丹啊……”倾陌疑惑着，将那东西拿起来，手指沾染了一点血迹。
嫣红停在白皙指尖十分醒目，夙渊眸光暗了暗，找出帕子给他，倾陌接过道了声谢，将硬物擦干净后，发现是一块七彩光芒的鲛人鳞片。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对暗七道：“暗九在谁宫中当值？”
“这……”暗七吞吐不语，按照规矩，他们不能向外人暴露主子的身份。
“你就说了吧。”倾陌从后搭上他的肩膀，摇头不住叹气，“把你兄弟害成这样，对方能是什么好人？”
暗九呕出鳞片后便失去了意识，毫无防备枕在他腿上昏迷，惨白的脸色落在眼中只有刺痛，暗七攥着他冰凉手指，阖上眸子，似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太子殿下。”
“呵，果然如此。”
蹲守了一整晚鲛人都没唱歌，感情是扒鳞片叫人吞了。
夙渊拿起鲛人鳞仔，没有发现骷髅印的痕迹，但暗九方才眼中的黑雾却叫他生疑。
倾陌看透了他的心思，提醒道：“或许是鲛人被刻上了骷髅印？这枚鳞片只是染了气息。”
“不无可能。”夙渊附和道，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约有一刻钟，暗九逐渐醒了，头脑有些混乱，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呃……”
发出一声呻吟，他只觉喉咙疼得厉害，捂着嗓子咳嗽半天，吐出好几口鲜血才作罢。
“醒了，那么大一片鲛人鳞吞下去，能不疼吗？”倾陌翘起二郎腿，双臂搭在椅背后，挑眉道：“还记得温思锦对你做了什么吗？”
对方好歹是暗九的主子，他这种轻浮不敬的态度，引得了不满，开口便是嘶哑，“你……”
“暗九。”暗七扶着他靠在肩头，替倾陌打圆场，“这两位大人同我讲过了，太子豢养鲛人，幻灵司有权处置。”
这世道，皇权也斗不过幻灵司。
暗九沉默着闭上眼睛，头微微侧到一旁，决心不肯透露半个字，背叛了自己主子。
“真当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倾陌笑意不减，“消息传到幻灵司去，太子尚且身份尊贵有自保之法，包庇之罪你和暗七必死无疑，我也知你活够了，但暗七全心全意为了你，可是死得冤呐！”
行走于生死交界的阴暗之处，许是只有同样遭遇的同僚才能相互慰藉，暗九与暗七相识得最久，上天也算眷顾，让他们在尸山血海中活到如今，还曾傻傻约定一起等待明年的日出。
被抓住了内心最脆弱的牵挂，暗九重新睁开了眼睛，呼吸有些许颤抖，声音不成调，“殿下……给了我一杯茶……”
喝下那杯茶以后，其余事情他便不知了，主子的命令绝对要遵守，即便明知茶里有异物，还是喝下去撑到了天亮。
“你没见到鲛人？”
暗九不会撒谎，摇头道：“不曾。”
倾陌啧了一声，“看来温思锦还是不够信任你。”
夙渊心情杂乱，将鲛人鳞收好，“骷髅印意在挑起人与妖之间的仇恨。”
“没准儿人家只是想试试他的扛造程度呢。”倾陌摸着下巴，脑海中灵光一闪，“暗九，我觉得你可以死了。”
“……？！”暗七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大人，他只是被太子利用了！而且您方才明明……！”
见他这么护短，倾陌有意逗着玩，“我可没说招供不杀，暗卫沾的人命两只手根本数不清，还敢说没犯错事？”
“可是……”他们不是来处理与妖有关的事情吗，怎么还管起人命来了？
“好了不跟你们闹，说实话我们就是来调查太子的。”倾陌直奔正题，倒出一粒假死药，“暗九吞下了鲛人鳞，即便不死温思锦也不会放过他，相反，如果他死了，他肯定会换一个人折腾。”
夙渊隐隐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他嘿嘿一笑，“请安王帮忙，略施小计，让我潜入到东宫内，可比蹲墙头熬夜强多了！”
“不行！”夙渊当即反对，“万一他对你做出不利……！”
倾陌觉得他这是在怀疑自己的实力，“你就说谁能伤得了我？除了你那个不讲理的哥……这几次还都是我救了你呢！”
夙渊只是不想让他回忆起惨痛的过去，倾陌当年在怀永慕手下遭受得只比暗九还要惨烈，可是这些事情，按理来说他不应该知晓，更无法讲出来。
“哎呀我保证不会受伤的！”倾陌软硬皆施，甚至主动过去抱住了他的胳膊晃晃，“你不是还想着完成任务，讨那块天山美玉给心上人吗？咱们多多合作，早完事回去休息，你好我也好。”
妖君以责任为重，可到了倾陌这里，又怎能忍得住不偏倚？他不愿人去冒险，却也想不出合理的说辞，退而求其次，“残害妖兽本就是死罪，若温思锦有所举动……杀了便是。”
倾陌啪一下捂住了他的嘴，幽幽道：“嘘……再乱讲话尊主就要劈雷了。”
什么杀了便是，人家好歹是凡间太子，随便一拳捅死天道少不得怪罪。
暗九意识到他们要对太子不利，挣扎着起身，“我不能让你们谋害殿下……呃！”
眼前一黑再次失去意识，暗七一记手刀将他劈晕，软倒之前手臂环上腰间，立场已然明确，“可要将他藏起来？”
倾陌钦佩他倒戈的速度，把假死药塞到暗九嘴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药能暂时封闭经脉，先将尸体抬出去给太子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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