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小女孩的头发散开,盖过椅背。
她裙边浸着深红,头发上戴着一个蝴蝶结。身边其他椅子本应映出舞台上的几人,此刻却都空着。
就像镜子中还存在着另一个世界。
可小女孩头上的蝴蝶结栾稚却认识,那是他今天刚送给刘清越的。
蝴蝶结应该在清越的头上,但她的头发没有这么长,椅侧伸出的小胳膊上也没有那么多伤疤。
头更是不会一卡一卡,往后转动一百八十度。
她嘴角裂开,冲他们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小女孩的声音甜美:“为什么你们不笑,是不愿意帮我找朋友吗?”
……
笑?
小女孩应该就是通过绘本和他们说话的人,短短几分钟内将一个人裹成红色蚕茧,头还旋了 180°。
这让人怎么笑?
怀孕的女人啜泣起来,矮瘦男人忍着恐惧安慰了一句,就在小女孩的视线中消了声。
她咯咯笑了:“别怕,帮我找到朋友,我就放你们出去。”
听上去不算很难,但联系之前发生的一切,事情显然不会这么简单。
小女孩转动手腕,绑住几人的红绸带忽地一松。
矮瘦男人立刻扯住妻子往台下跑,一边的贾老板更快,已经到了台阶。
刚下台阶,他脑后一痛,回过头,一个表情大笑的红气球和他对视上眼。
小女孩的嗓音尖锐:“跑什么?回答我的问题。”
十几个红气球瞬间拥向贾老板,他忙拨开眼前的气球,突然惨叫一声,手脚并用往上爬。他挡住了夫妻的去路,矮瘦男人惊慌:“下面有什么?”
贾老板扯住男人的西裤:“气球、气球里面有东西咬我!”矮瘦男人急忙抖开腿,和妻子退回到桌边。
灯光下,贾老板的手臂上多出一个淌血的牙印。
小女孩笑眯眯:“随便走动的话,我的气球会很乐意和你们玩游戏~怎么样,想好了吗?帮我找到朋友。”
贾老板接过徐欣卯递的纸巾,连声道谢,又看了看栾稚:“你们是这个幼儿园的老师吧……这是怎么个事啊?”
他的店离得近,恰巧看过老师从幼儿园下班,加上这舞台,下意识认为这可能是幼儿园的什么节日活动。
徐欣卯连连摇头解释,而一旁的栾稚低着头,摆弄盘子里的饼干:“听不明白吗?要帮她找到朋友,然后才能出去。”
说完,他看向镜中小女孩的蝴蝶结,刚想询问,却听右侧的男人沉声道:“帮忙可以,但我是来接孩子的,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按理说应该和老师在一起。”
男人抱臂站在桌前,说话间看了栾稚一眼,眼神颇有深意。
栾稚:……
好嘛。
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矮瘦男人却是怒了:“你孩子关我们什么事,我老婆怀着孕,我儿子出事了你负责?你要去你去,别拖着我们!”他说着冲向男人,意识到自己比对方矮后,又退缩了,却被一把扣住手腕。
男人眼镜下的目光幽深,嗓音发沉:“我有说是‘我们’吗?你的去留和我无关,请自便。”说着松开对方的手。
矮瘦男人缩着脖子嘀咕:“……这里除了那个怪…小女孩,哪有别的小孩!”
小女孩顶着蝴蝶结肯定道:“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我的朋友们。”
她笑得更夸张:“你们愿意帮我找朋友吧,不然……我把你们也打包成礼物好不好?”
原来被做成红色蚕茧是打包礼物,这根本不是请求,而是威胁。
在场的几人本就不认识,更谈不上共识,这样下去怕是只会像那个醉酒男一样。
栾稚向来是会和小朋友们打交道的,一下子就觉得压在肩膀上的担子重了。
留给他们的也只有一个选项。
他对小女孩笑了笑:“老师答应你,但你要告诉老师: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的朋友长什么样?”
小女孩报以一笑:“我叫白雪,我一直等待着我的朋友,他们只给我留下了这些幸运饼干,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
几人还没拿起幸运饼干,就听白雪又说:“那就说定了,十二点时还没找到朋友的人,要留下来和我的气球一起玩游戏哟~”
话音刚落,她的头扭了回去,猩红帷幕从两边闭合,红色气球占满了半个舞台空间,飘落下无数丝带。
而绘本上的笔迹如同在沙子上写的字,不知何时消失了。
.
头顶的气球在相互碰撞、摩擦出声,还有几个飘落到地,又绕着桌子一跳一跳。显然十分期待和几人之间的“游戏”。
矮瘦男人一拍桌子,对栾稚发狠:“你有什么毛病?难不成我们真要留在这给她找朋友?”
栾稚一向见人说人话,他对小朋友们有好脸色,那是因为小朋友们喜欢他;对同事和家长有好脸色,那是工作职责。
但不能因为他看着好说话,就来捏软柿子。
“你看,上一个这么对我说话的,现在成这样了。”栾稚笑盈盈地指向邻座,成功看到对方脸色一白。
他眉梢微挑,笑着建议:“至少现在我们能离开舞台了不是吗?要不你先试试?”
上一个听信他去试试的人,已经快逝世了。
矮瘦男人的脸色由白转青,吼道:“都是你!你为什么要答应她!留在这里……总要比去帮她好!”
烟灰色衬衫男人插了句:“你这么说,是认识白雪?”
“老公……别说了,我们走吧!”那孕妇急忙拉住丈夫,看上去很害怕,“……反正他们会去……我们赶紧走吧!”
这对夫妻快步向台下走去,又折回来拿了盘子里的饼干,最后消失在台阶处。
栾稚没急着打开幸运饼干,他回想着方才矮瘦男人离开前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杀死的凶狠。
接着,他又感到右边站着的人冲他而来的目光,心里叹了口气,小朋友不见了是老师的责任,主班老师的责任更重。
该来的总会来的。
舞台上剩下两位老师,一位小卖部老板,还有……一位家长。
“您好。”栾稚理了下衣领,起身面向对方。
男人直视着他点了下头,伸出手:“您就是栾老师吧,看着真亲切。”
两人之前一直是手机沟通,这时视线相对,最初栾稚还以为是错觉,但镜片下那双黑沉的瞳仁仿佛将他整个洞穿。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主观判断,如同孩童打量感兴趣的东西时,带着新奇和诚挚的探究。
奇怪的人。
对于家长同老师见面的流程,栾稚轻车熟路,但一般来说,不会握手。
他停顿几秒,还是出于礼貌地回握。
双手交叠轻晃了一下,却是没有松开。
栾稚:?
男人就这么握着手继续说:“我就是你口中不负责任、随意迟到、不管孩子的家长,刘清越的舅舅。”
栾稚的笑容僵住:……等下?
他有说过这种话?
……他什么时候说过??
短短几秒,栾稚脑子里把平日言行筛了一遍,最终确信自己为人师表,从没说过这种话……在明面上。
倒极有可能是刘清越说的,她干过类似见人说鬼话、挑拨老师关系的事。
“乌从渡。”男人似笑非笑,伸手理了下蓬松的头发,嗓音舒缓低沉,掺着几分戏谑,“栾老师,按理说我家孩子应该和你们在一起,但……我想你现在需要给一个解释,她在哪?”
说罢,他将栾稚的手用力握了下,随即抽离。
栾稚:??
“栾稚。”他回过神报上姓名,皮笑肉不笑地回敬,“托家庭教育的福,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但我会把她找到的。”
“以及,这位家长,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不过我要澄清一下。虽然你确实迟到、不上心,甚至清越更喜欢我,但那些话我真没说过,徐老师可以作证,谢谢。”
最后的谢谢说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徐欣卯连忙叫停:“你是没说过,但刚刚说了一遍,赶紧给人家长道歉!”
栾稚挂着笑,毫无悔色:“哦。好的,对不起。”
徐欣卯看着不断下降的红气球,冷汗直冒,怎么感觉这里只有她一个正常人?
她努力将问题拉到点上:“这位家长,孩子不见了问题在我们,但现在也只能按白雪说的做,可能回去后她就出现了也说不定。”
“俺也觉得,”贾老板抖着声音靠了过来,“小娃闹腾,贪玩窝到哪个旮旯很正常……你们几个小年轻能不能先管管这些气球?”
也许是他逃跑在先,气球们只盯着他一个人欺负。说话间,一个气球又贴上他,他哇哇大叫,绕桌而走。
贾老板这话里话外,显然认为他们三人是一起的。
栾稚赶紧拎清:“我们和这位先生不是一起——”
“是一起的。”乌从渡掰开幸运饼干,从中抽出字条,对栾稚说,“既然要道歉,就拿出点诚意。你作为老师,应该对这里更熟,尽快处理完这事去找我家清越。”
就算他不说,栾稚出去后也会去找;但他一说,栾稚莫名窝火。
老师和家长“友好交流”的同时,上方的红气球一直在飘动,层层往下压。之前距地面还有三米左右的距离,如今已经快要碰上几人的头顶。
乌从渡比栾稚高出小半个头,气球已经贴到他的头发,他伸手拽过飘带,另一个气球却向他撞来。
他一闪身,扯过椅子,径直坐了下来。
气球却继续冲前,撞上了离得最近的栾稚的头。
栾稚一声闷哼,撑着桌子坐了下来。
贾老板见况赶紧蹲下,嘴里干着急:“你们什么时候走啊,这地方老不对劲了,俺跟着你们成不?”
“别急。”栾稚低头捂着脑袋,脸上笑容阴恻,心下把“功劳”归在了乌从渡的身上。他头被撞得发沉,伸手去掰幸运饼干,光洁的盘子里倒映出他的脸,和……
……一个布娃娃?
准确来说,那是布娃娃的臀部——就像镜子上坐着一个布娃娃,是对应的镜像。
突然,布娃娃的手动了一下,栾稚感到指腹传来一丝刺骨的冰凉。他一惊,手大幅度地一抖,饼干喀拉一声被捏碎,盘子跟着飞了出去!
哐啷!
盘子在乌从渡的脚边碎成了一朵瓷花。
栾稚盯住其中一块瓷片,眼睛眨了两眨,里面的镜像不见了。
盘子的碎片被一只皮鞋踩住,乌从渡黑沉的双眼微眯:“你们做老师的都这么暴力倾向?”
说完,他对徐老师略一侧身:“请徐老师别往心上去,没有说您的意思。”
徐欣卯早在盘子飞出去的时候就懵了,她拧眉对栾稚摇了摇头,就像是带不省心孩子的家长。
栾稚想说他不是有意的。但似乎是因为摔了盘子,红气球们开始躁动起来,像是被激怒,他瞬间又被撞了几下。当下决定离开后,再告诉几人盘子里布娃娃的事。
他弯腰迅速从乌从渡手里抽过字条,小指上勾着的钥匙叮咚作响。
坐着的乌从渡抬起头,就见这人满脸无辜:“抱歉,我这人手残,真不是故意的,幸好没撞你头上。”
周围的气球暴动,还在持续下降,栾稚却绽开一笑:“快走!老师带你去找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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