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格进来到坐下,陆嘉弈就发现她的目光充满了隐晦的审视。她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英格开始起疑心了。陆嘉弈强作镇定,继续按给自己的设定,和英格谈话。
英格看到床头柜上插在花瓶里的红玫瑰,硕大艳丽,在苍白的病房里显得异常热烈夺目,不由得愣神了一下。
“这些玫瑰很漂亮,是谁送来的?”
陆嘉弈的目光随意地扫过玫瑰,“是庄姐姐送的。”
庄恕?她没事送红玫瑰做什么?英格不认为中国会有送病人红玫瑰的习俗。在中国,红玫瑰送人代表什么意思,她还是很清楚的。如果是送给陆嘉棋,就很合理。
英格满腹狐疑,面上仍若无其事地和陆嘉弈散漫聊天。
徐抱秋不在,她回家去熬骨头汤,要到中午才能回来。
外面在下着细雨。
“安城比哥本哈根温暖得多,我到现在都还觉得没必要穿太厚的衣服,可我今天开车往道上一看,忽然发现好多人都穿上羽绒服了。”
陆嘉弈慢慢地、迟疑地展开一个微笑。她的床不靠窗,看不到楼下,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个时候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应该还蛮多的。
“礼安出车祸的失忆症状,和你的很像。”英格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陆嘉弈怔了一怔。她差点没听清英格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偏偏听明白了。她只能睁着眼睛疑惑地看向英格,露出询问的神情:你刚刚说什么?
没有人能揭穿聋人装听不懂的谎言。
英格坐在那里沉默了几秒,张张嘴想高声说话,却又感到一丝无力。她烦躁地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再回头望去,只能看到陆嘉弈迷惑中带着胆怯的目光。
你是真的把我忘了吗?
英格不再微笑时,目光太让人感到无所遁形。
药水在一滴一滴地缓慢落下,随着导管,将冷意融入陆嘉弈的静脉血管里。这让陆嘉弈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在一点点地冰冻起来。陆嘉弈移开目光,飘向他处,指甲轻轻抠着被单,感受着棉布上的纹理,想借此分散注意力,好让自己镇定下来。
“你还记得自己写的小说吗?”英格走回床边,站在陆嘉弈的身侧。
陆嘉弈抬起头,看向英格:“你问的是哪一个?”
“让我们认识的那一个。”
陆嘉弈为难地看着英格,半晌才点点头。
“最近你在小说里写到礼安发生车祸,丧失了记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写。”
陆嘉弈飞快思考着,直觉告诉她,这是英格的试探,她需要谨慎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微微摇头:“我不记得了。”
“你调查过失忆的症状。你的浏览器历史记录里有失语症的搜索记录。”
陆嘉弈倏地睁大眼睛,又惊又气:“你擅自动我的电脑?”
“我没有动你的电脑,这只是我的推测。”英格紧紧地盯着陆嘉弈的双眼,仿佛要通过那扇窗户,直视陆嘉弈的真实想法,“不过我着急发邮件,你妈妈答应我,回来的时候会把你的电脑带过来借我用。”
陆嘉弈回避了英格的目光,皱眉道:“你要用电脑,为什么不问我?你发邮件,为什么要看我的浏览器历史记录?”
“因为我需要清除自己的邮箱使用记录,这样做就会不可避免地看到你的历史记录。”
“你要是着急,可以去网吧发邮件。”
“我答应你的妈妈,要在这里看着你,哪儿都不去。”
陆嘉弈沉默不语。她好像落入了英格的陷阱里。
英格低着头,一字一句地问:“你在假装忘掉我们之间的事,是吗?”
陆嘉弈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又紧缩起来,终究还是来了。她不意外于英格这么快发现真相,但英格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硬固执。她不信英格没有发现她的意图。
“你在紧张。”英格轻轻按住陆嘉弈不知何时紧紧攥住的双手,“不要再跟我说谎了。”
陆嘉弈心里一惊,手抖了一抖,听到英格的话,纠结起来。
现在是跟英格摊牌的好时机吗?英格知道真相会作何反应?她不会像上次那样,一言不合就跳进海里吧?陆嘉弈瞥了一眼窗外,更加担忧了,这里可是七楼。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假装忘掉你?”
英格看向床头柜上的玫瑰:“你刚才看向玫瑰,说那是庄恕送来的时候,你没有笑。”
那能说明什么?陆嘉弈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你刚醒来的那天,我和庄恕同时过来看你,你故意对庄恕笑。你故意记错时间,混淆我的真名和网名,一切都是为了误导我们,以为你患上失语症,以为你把庄恕当成我,对庄恕产生了错位的感情。”
陆嘉弈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英格,英格还在按着她的手,她一动也不敢动。
“你要是真的对庄恕有爱意,你对庄恕送来的红玫瑰不可能无动于衷。可是,陆嘉弈,我知道你爱着我的样子。”
陆嘉弈睁大眼睛,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你经常会看向我,无论何时何地,总是会看着我。即使是现在,你的眼睛也经常悄悄地看向我。”英格一点一点抓紧陆嘉弈的手,“你看,你现在就这样地看着我。”
“那是因为我在和你说话。”陆嘉弈不想再直视英格的眼睛,那双幽深的蓝眼睛太过热情又太过冷澈,仿佛在洞察她的内心。这令她感到心慌。
“你可以说谎,可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陆嘉弈别过头,不愿去看此时满盛忧伤的蓝眼睛。
“你那天对庄恕的笑,我从来没见到过,你从来没那样对我笑过。我想除了庄恕,也没有人能让你那样笑过。陆嘉弈,那个笑容不适合你。”
陆嘉弈隐约有些恼火,手挣了一挣,却没挣动。英格的手非常稳,死死地辖制着她的手。
“你可以认为我在嫉妒,可是你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演员,否则今天就不该在我的面前暴露这么明显的破绽。你根本不爱庄恕。你要是爱她,你怎么不用那天的笑容,亲口说那是庄恕送给你的花?那样更能刺激我不是吗?”
即使是这样激动,英格仍然说话不疾不徐,只在最后略略提高了声调。
陆嘉弈忍无可忍,下死力试图挣脱英格的手。英格反而抓得更用力,勒得陆嘉弈的手微微生疼。陆嘉弈发现实在挣不脱,只好挤出声音说:
“你……放手……!你这样子——简直就是已经认定我在假装失忆!”
“难道不是吗?”英格看着陆嘉弈紧紧蹙起的眉和忍痛的神情,终于松开手。
陆嘉弈赶紧抽回手,“证据呢?”
“我问过专门研究失语症的朋友了,他们认为你没有患上失语症,你的脑部CT片就是最好的证据。”英格说,“在现实中,遇到事故的患者,多半只会忘记事故发生时的记忆,少数患者会患上失语症,只有极罕见的情况才会发生戏剧性的失忆,忘记过去,连自己的身份也一起忘掉。你想假装失忆,又不必伪造脑部CT片,就只能选择失语症了。”
陆嘉弈无言地听着,思绪却莫名飘到以前两人还没有面基时,隔着屏幕,只靠一条网线,讨论小说里的细节。那时英格化名威廉,总是毫不客气地批判她对医学知识的误用。想在医学方面骗过她,果然还是办不到。她也没指望能骗过英格。
她只是想委婉地劝退英格而已。为什么实施起来就那么难呢?
“你的记忆力下降症状是真的,我只能认为你从以前就在思考失忆的事情,最早能追溯到的,就是你给礼安安排车祸失忆的情节。我的想法是否正确,只要查一查你的历史浏览记录,就能知道了。”
“别说了。”
“我说中事实了,对吗?”
“……”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英格的声音在颤抖,陆嘉弈油然生出深深的怜悯和难过。
“一定要我说出来吗?”
“……为什么?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这道声音很虚弱,陆嘉弈早有心理准备,没有错过。她闭了闭眼,不敢去看英格的脸,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断断续续地说:“你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和你在一起时压力太大了。我想……我们并不合适。”
“我应该没有给你施加任何压力。”
“你本身就是压力。”陆嘉弈感到身心非常疲惫,说话越来越力不从心,“我和你在一起……感受不到任何快乐。”
英格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非常苍白,垂下金色的头,双臂摇摇欲坠地支撑着床面,这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陆嘉弈回头看到她这副模样,感到极不忍心,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哽咽着说:“你为什么非要问我呢?我不想说出来的。”
“你这样做真的很过分。”英格紧紧抓住床单,“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
“你以为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承认,去执行是吗?”
“…………”
陆嘉弈已经无法听清英格的话了,她只知道英格正在发火,正在指责她。她想要辩解,却无从说起,她又庆幸自己听不懂英格的话,才不至于受到更多的伤害。
她看到英格抬起头,蓝眼睛蕴藏着愤怒,怒火有若实质,烫伤了她的视线。陆嘉弈下意识别开目光,却又忍不住想去看英格的脸,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一想到英格会对她失望,再也不喜欢她,她就感到惶恐。可是她现在骑虎难下,已经无法回头了。
陆嘉弈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她凭着本能,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一直藏在心里,却没能说出来的话。
“我们分手吧。”
这章真难写……我弃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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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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