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水果糖的硬角硌着唐未晞的掌心，隔着一层糖纸，留下一个微小的、固执的印记。
她蜷在宽大得过分的男士睡袍里，鼻尖全是陌生又霸道的雪松气息，几乎要将她溺毙。耳朵里嗡嗡作响，还残留着自己方才崩溃的尖鸣和眼泪的咸涩。可在这片被强行笼罩下来的黑暗和寂静里，地毯上那些刺目的白色小点，似乎真的……模糊了一些。
旁边，江凛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和睡袍传来，存在感强得惊人。他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墙坐着，呼吸声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张力，像一张拉满的弓，绷在寂静的空气里。
唐未晞捏紧了那颗糖。
糖纸发出极细微的、窸窣的脆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得骇人。
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嘲笑她的失态，或者为他刚才那近乎残忍的行为解释一句。
但他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滚烫的守护者，或者一个耐心的、等待猎物自己走入陷阱的猎人。
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胃里那点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而重新泛起的冷痛，似乎又被旁边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熨帖了下去。一种极度的疲惫感海啸般袭来，冲刷着她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她竟然……就在这片充斥着矛盾、愤怒、绝望和一丝怪异温暖的黑暗里，捏着那颗来历不明的水果糖，意识一点点模糊，昏沉地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唐未晞是在次卧自己的床上醒来的。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切割出明亮的光带。房间里一切如常，拼图碎片还散在床头，水杯也还在原地。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崩溃和那个被强行塞进手心的糖果，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她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然后，她的目光顿住了。
床头柜上，那只棕色的药瓶好端端地立在那里，旁边还放着一杯清水。
瓶盖拧得紧紧的。
她迟疑地伸出手，拿起药瓶。分量似乎……没什么变化。她拧开盖子，往里看了看，白色的药片安静地躺在瓶底。
所以……他后来还是捡起来了？一颗不少地装了回去？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阵极其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
她放下药瓶，指尖却碰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那个明黄色的、毛绒绒的“小太阳”暖手宝。它不知何时被充好了电，此刻正温顺地散发着恰到好处的热量，安静地立在药瓶旁边。
像一个小小的、沉默的守卫。
唐未晞盯着它看了几秒，最终还是伸出手，将它拿了过来，捂在了隐隐还有些不适的胃部。
温暖瞬间渗透进去。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慢吞吞地起身洗漱。
走到客厅时，江凛已经在了。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训练服，像是刚晨跑回来，额发微湿，正仰头喝着矿泉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听见脚步声，他放下水瓶，视线扫过来，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极其自然地问：“醒了？”
语气平淡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唐未晞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含糊地“嗯”了一声。
“今天拍雨中戏，”江凛走到餐桌旁，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她，公事公办的口气，“导演刚发过来的调整后的分镜和注意事项，你先看看。”
唐未晞接过文件夹，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他的。
两人都顿了一下。
江凛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插进裤兜里。
唐未晞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翻看文件，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纸张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她看到其中一页用荧光笔标亮了一段——
[场景：倾盆大雨，深夜街道。陈默找到蜷缩在路灯下的林晚，争执，强吻。]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淋湿了容易感冒，”江凛的声音又从旁边飘过来，依旧没什么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浴室热水器左边那个阀门有点松，你晚上洗澡别动它，我已经叫了物业，下午来修。”
他说完，也不等她反应，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径直朝门口走去。
“我去剧组那边先对对动作。”
门被轻轻带上。
唐未晞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份写着“强吻”戏份的文件，胃部的“小太阳”持续散发着稳定的热度。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彻底的黑暗和绝望里，那只强硬地塞给她一颗水果糖的手，和那句嘶哑的——
“……吃糖。”
“我比它甜。”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清冽的雪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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