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周嬷嬷侍奉完太后歇息后，静悄悄地合门而去。
刚巧合上门，便听见一双小脚暴露在外，周嬷嬷见状眼皮一跳。可随即那双脚的主人像是发现了她的视线，如同只被发现的兔子，脚趾使劲往里面蜷缩着，反而将关键的脚背暴露在外。
见人这般掩耳盗铃的举动，已经在后宫生存了几十年的周嬷嬷早已经见怪不怪。
面对他人的尔你我诈，她自当不会多管，也不该管。
眼瞅着那白嫩嫩的小脚在冰冷的石阶上磋磨，生出宛若月华映出桃红般诡异的美，这不经意间倒是让她想起一位故人。
而那缩脚的小宫女，神情紧促不敢看她，深怕多看一眼便会生出些是非来，俨然一副胆小怕事的摸样。
“你……”周嬷嬷暗暗叹了一口气，正想着怎么帮。却没想下一刻，有一人出声说道，“周嬷嬷安好。”
人的这一声，周嬷嬷是耳熟的，还没转身便道，“林姑娘安好。”
等她回头一看时，果真如她所料那般是林珏。但又偏偏不止林珏，还有一脸不顺意的小神姑以及神清气爽的沈少卿。
见几位来势汹汹，周嬷嬷自然也有应对，“夜已深，太后也且睡下，若三位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妨明日再来如何？”
“周嬷嬷，我们并非是来觐见太后。”林珏说道，“我们是来找您的。”
人一听是来找自己的，周嬷嬷那双慈眉善目的眼不禁微眯起来，“林姑娘可莫要折煞老奴，若是有什么能让我这把老骨头帮得上的，必当不会推脱。”
两人你来我往，似是在猜测对方的心思。
林珏率先出声，可又是一副难言之隐的样子，“其实这事……”
见林珏如此磨磨蹭蹭，一旁李妙莲先帮人把话说了出来，“不过是林珏嘴刁地嫌弃我做饭难吃，又放不下面子，所以才到周嬷嬷你这来问问有什么人……”
“什么人？”在面对这些人问话时，周嬷嬷倒是想出了不少问题，唯独没想到人是为了吃食。
一旁被说的林珏也是一副不好意思，“还望周嬷嬷体谅体谅我，虽说民以食为天，可李姑娘的厨艺小女确实消受不起。”
“那是你没品味！”另一边李妙莲嘴硬道。
对于林珏的这个请求，周嬷嬷并没有觉得过分，毕竟她们家这位小神姑医术确实数一数二，可厨艺却是倒一倒二的，也是有目共睹的。
也难保眼前的林珏看着比前几日还要瘦了些。
“这个好说……”周嬷嬷招呼着，“改明个，我就……”
‘咕——’地一声闷响，在他们身边响起。
肚子正饿的沈元祁一片歉然，“抱歉，这几日实属忙得没吃好饭。”
“不知此刻周嬷嬷心中可有人选？”林珏问道。
“这……”眼前倒也能算得上事出紧急，就是来得太仓促，她也不是神仙，能给这几个凭空捏出来一个，“可老奴现在要给诸位从哪找出个人来了。”
“周嬷嬷，话可不能这么说。”林珏说道。
说着人的视线越过她看向后面那个赤脚小宫女，像是知道她的身份一般笑道，“我若是记得不错的话，你应该叫朱香，本是农户之女，但可怜家中贫寒，所以才会入宫……”
林珏话还没说完，被唤作的朱香便低下头，身子被吓得一颤一颤的，只顾着求饶，“贵人，小的一直本本分分没犯什么错事啊，求贵人高抬贵手！”
比起朱香的求饶，周嬷嬷更加震惊眼前的林珏，居然能够分毫不差地报出眼前人是谁。
是凑巧？还是说她已经记下了整个行宫里的人？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几天眼前人为保弃子沈元祁，而说出自己来成为太后手中刀的人。
如此看来，人并不是说说而已。
“快起来，我是贪吃才记住你厨艺了得，方才是想向周嬷嬷借你来我这，却没想把你吓成这般，反是我的过错了。”林珏满脸歉意地拉起人来，却又发现人竟是赤脚，眼神不禁怜悯。
“贵……贵人，我是自己不小心丢的。”朱香说道，眼神也一直不敢看向林珏。
“我清楚……”林珏宽慰道，“想来此番是我等操之过急，还请朱姑娘你打包下行李，去我们那处普度众生。”
“当……”朱香是想去的，但周嬷嬷还没同意，她又不敢说话。
“既是林姑娘要了你，那你便前去侍奉便是。”周嬷嬷开了口，顺道指了两个宫女扶着她下去。
“林姑娘此番前来，莫不只是想找个厨娘的？”周嬷嬷说道。
林珏摇摇头，“自然不是。”
人的话再周嬷嬷的预料之中，她清楚林珏此番兴师动众地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吃食。
“当然还要请周嬷嬷您去一趟。”林珏笑道。
“请我？”周嬷嬷不明所以。
“自是，想来我与身边两位的缘分，若不是有周嬷嬷你在身边，怕也只是一面之缘。”林珏说道，“如此为何不请您一起去共饮一杯。”
“这……”就当周嬷嬷想着如何拒绝时，没个耐心的李妙莲一手扣住人的手臂，像是害怕人会逃跑似的，夹着人向前走。
“哎呀，周嬷嬷，每日侍奉太后自然是日子辛苦，今日咱俩就该不醉不归。”李妙莲招呼着。
“可我……”
“走了走了。”李妙莲不给周嬷嬷任何拒绝的机会，就带着人回自己的住处。
***
等到了李妙莲的住处，房间内早已温好的梅子酒，就等着周嬷嬷来时打开。
周嬷嬷一看有自己喜欢的梅子酒，便知道事情可能不会那么简单。
要知道这些时日的自己，不光是对小神姑不闻不问，对沈元祁实施关押，更是诱骗林珏。
可这理应恨自己的三人，偏偏一副热心肠地想要请自己喝酒，还是喝自己喜欢的梅子酒。
这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以及林珏是个人精。
如此种种，周嬷嬷很难不想眼前的这几位另有图谋。
“周嬷嬷请！”林珏到了一杯放到周嬷嬷的跟前。
周嬷嬷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碰酒杯，而是看向身后白茫茫的一片雪地。
今年的冬雪下得比以往都还厚，看着夜空中还有几朵飘动的云，预示着这雪像是下不完的样子。
瑞雪兆丰年，这雪要是下在冬日倒还好，可要是春日便是不详，别说是陛下了，就连太后也要跟着愁一愁。
但愿今年的雪，能像这几日刘宰相与沈元祁之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渐渐消散。
“是梅子酒不合您的口味？”林珏见周嬷嬷一动不动便猜测道。
周嬷嬷摇摇头，而是将酒杯推向一边，看着眼前三人问道，“现下也没他人，林姑娘若是还想用酒来套话，老奴觉得大可不必。”
“到底还是周嬷嬷技高一筹。”林珏见自己被识破，也不现片刻的慌张，而是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是想问您曾侍奉过的巫医。”
听到‘巫医’二字时，周嬷嬷的眼皮一跳，但还是镇定下来说道，“老奴自打入宫起，幸得太后赏识便一直侍奉太后，怎么会跑去侍奉其他人。”
面对人的否认，林珏慢条斯理地给自己也倒上一杯说道，“庆元四十二年，因巫医需要侍奉，陛下允之特命皇后择一人去，其侍奉巫医的宫女姓周！”
“林姑娘好记性，看来心中不光揣着吃的，还有其他。”现下周嬷嬷可以确定人一定是将行宫内所有人都了如指掌了。
也是难为人了，顶着病弱的身子，还在辛苦记下那么些事。
“若你们想要问老奴关于那位巫医，老奴当真无可奉告。”周嬷嬷说道。“老奴当年也只不过是短暂地照顾了人，仅仅一个月，甚至连人的样貌都没看清，更别说什么知晓人是谁？”
“周嬷嬷，我如果说眼前的事和那位春儿姑娘的死有关呢？”林珏说道，像是她今日一定要从周嬷嬷的口中打听到一丝关于巫医的事。
“几十年前的事，怎么可能会和那巫医有关？”周嬷嬷觉得林珏正夸大其词，当下的事怎么可能和几十年前额事情扯在一起。
“怎么少卿大人和宰相的事还没说清吗？”周嬷嬷再次问道。
“是没结束！”沈元祁说道，“因为我们查到那位春儿姑娘的死可能和南疆藩王有关。”
“胡扯！”周嬷嬷仍是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怎么小姑娘的死又跟一百年前的南疆藩王又扯上关系了。
眼瞅着这几人说谎都不带眨眼的，周嬷嬷觉得自己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便想起身就走。
“周嬷嬷，你可曾见过那巫医身上的有过蛇形标记！”就当周嬷嬷要走出门口时，一阵强烈的寒风拂过她的脸庞，地上雪随着风而起舞，真是像极那位故人。
“林姑娘，许多事情就到此为止吧，再查下去，恐惹杀身之祸！”周嬷嬷临走前说道。
见周嬷嬷走得爽快，李妙莲便泄了气，“我就说，周嬷嬷嘴严，向来知道是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是啊，周嬷嬷一向知道的……”林珏看着窗外的雪景略有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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