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魏夜山再醒来时,入鼻一阵腥臭。

睁开眼,他终于明白此刻他身处天牢,双手由一根自天花板上垂下来的铁链缚着,腿也被手臂粗的链子绑住。

室内潮湿昏暗,仅有两根火把照明。

一盆冷水当头浇下,身上钻心地疼,他终于彻底地清醒了。

侍卫将带着倒刺的鞭子收起。

一阵脚步声从幽幽走廊传来,魏夜山抬了抬眼皮。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鞋底,一样的石板,走起路来左不过脚一抬一落的事,可魏夜山偏偏就能听出她的脚步声来。

别的宫妃走路弱柳扶风,脚步轻软,仿佛被一身的富贵荣华泡软了,而她,却全然不同,灵巧得像一只猫。

“婕妤娘娘,您小心。”一侍卫将牢门打开。

魏夜山见到了她绣花的裙摆,再抬头,看见了她整个的人,还是像往常一样,穿一身素色衣裙,浑身并无珠光宝气点缀,只是她一进来,牢房好像布满金色阳光一般。

侍卫向钟寒梦复命:“婕妤娘娘,依照您的吩咐,已经把人弄醒了。”

“本宫知道了,你先下去,本宫在他上路前,还有几句话要交代。”钟寒梦款款地走进来,吩咐侍卫。

侍卫早听说钟婕妤盛宠,不敢直视她面容,只恭敬地垂首,看她飘逸的裙摆。听完吩咐,侍卫面带难色:“可是,娘娘,他这人太过危险,若您有什么闪失……”

“本宫说了,退下!”钟寒梦转头示意,“有任何闪失,本宫一力承担,与你无关。”

侍卫见拦她不住,只好遵命。

室内,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钟寒梦缓缓走上前,欣赏着这幅杰作,魏夜山也有这样遍体鳞伤的一天吗?

她一手按在魏夜山胸口处,那里被鞭子打得皮开肉绽,伤口和衣服粘连在一起,伤处还在不住地往外渗血。

“疼吗?”钟寒梦大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金瘦棠怒吼着质问,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模样狰狞可怖!

“就是你听到的意思,我会送你上路。”钟寒梦发自内心地笑着,“明天,你就会被发配到边疆去。”

发配边疆,九死一生,她这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了!

“为什么?”

钟寒梦本以为面前人会突然暴起,谁知他突然换上了一副平静面孔,平和地问她为什么。

“这就是你的秘密吧。”

钟寒梦却对他忽然间的情绪转变并不意外:“你时而暴戾,时而温和,先前我总以为这是你欲擒故纵的把戏,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不是欲擒故纵,你的身体里,住着两个人对吗?”

“你果然猜出来了。”魏夜山痛苦道,“我对你,从未使过欲擒故纵的手段,令你蒙受耻辱,也并非我的本意。”

“当然,你没有欲擒故纵,你有的只是虚情假意,”钟寒梦笑着,脸上不觉流下一行清泪,“桐山上的誓言,都是假的吧,是另一个人许下的谎言?”

“不是,关于这件事……”

“算了,都是假的,从你,或者他,你们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钟寒梦点了一炷香:“你们千方百计要杀我,就是为了报仇吧,魏姓全族的血仇,只是,我却觉得,你们不妨也来听听我的仇,我的恨。”

她点的香,能暂时麻痹人的知觉,忘却一切的痛苦,让他专心地听一听,她的故事。这仇恨积压了多年,是时候放下了。

“我的爹爹是个道士,不过在我遇见你的那一年,他与恶鬼争斗时落败,死前他叮嘱我去往道门圣地学艺,不可堕入尘世俗情,我若是听了他的话,该有多好。”钟寒梦说完自嘲地笑了一声。

“与我相识,令你痛苦至此?”身为男子的自尊被刺痛。

“是令我生不如死。”

魏夜山问:“负了你,就要杀魏姓全族陪葬吗?”

“你太高看你自己了。”钟寒梦瞥了一眼快要燃尽的香,“也请你闭上嘴巴,听完我的故事吧。”

钟寒梦垂下眼眸,眼睛盯着另一处看,只有这样,她才能完全地忘记痛苦,把这故事讲下去。

“桐山初见,我是很喜欢你的,所以我便把爹爹的嘱托彻底地忘在了脑后。我本要摒弃杂念,一心修道,可你说要娶我为妻,我想如果是你的话,我也愿意的。约定的日期到了,你没有来,本来我该知道的,这是注定你我无缘,可我偏要,偏要问一个缘由。”

说到此处,钟寒梦痛苦地捂住了脑袋,攥紧了袖子,那地狱般的一切,她不得不再面对一次。

“你来找过我?”

“当然。”钟寒梦仰着脑袋,面色苍白,不叫眼泪落下来,“姓魏的大户不多,我找到了,却没见到你,而是见到了你的表哥。”

表哥?魏夜山记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号远方亲戚,此人品行不端,所以他并不经常走动,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他说要带我去找你,我信了。我本该警惕起来的,我本该怀疑,我本不该喝下他给我的那一杯水。”钟寒梦咬紧了后槽牙,深呼吸了一口气,才又能继续说下去是,“我知道,是我强求与你的缘,遭此不幸,我认,毕竟,现在看起来,你也不过只是俗世间最普通的一个男子,寄希望在你的身上,是我的过错。”

“他……”魏夜山欲言又止,过多安慰的话,要显得苍白无力了。

“肉身本是皮囊,若只是如此,我不会恨,可是,”钟寒梦恼怒起来,“你的族人知道了这件事后,竟纷纷包庇他,要设计杀我。”

“不可能!我爹娘和其他族亲不是这种人!”

钟寒梦嗤笑着:“为了维护本族的利益,牺牲我一个小女子又何妨?他们担心我一纸诉状告上衙门,又担心我真的找上你要做魏夫人。”

“不会的!不会的!”魏夜山摇头,“我爹娘说过了,我的婚事全凭自己做主,他们不会……”

“难道还是我说了谎?”钟寒梦怒不可遏,早已经泪流满面,“他们,每一个人,每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都在逼我上路,要我选白绫还是毒药!”

魏夜山也终于回想起来,爹娘虽嘴上开明,可暗地里还是有媒人上门的。

“我恨,我最恨欺骗。”钟寒梦舒了一口气,平复着心情,擦干了眼泪,“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说出口?你知不知道你跟你表哥长得有多像,每次看到你,每次迎合你,我都感到无比的恶心!我都会想起那天……”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最后上下打量地看了魏夜山一眼,要与他做彻底的告别。

香燃尽了。

疼痛又如潮水般袭来。

钟寒梦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身前是光明,身后是黑暗,她将彻底与过去告别。

“等等。”魏夜山突然叫住她。

钟寒梦扶着墙壁侧过头:“如果你要求情,大可不必开口。”

“不是。”魏夜山摇摇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过去我并不知情,也很抱歉。”

“感到抱歉,并不能挽回什么。如果只是为了让我知道你的抱歉,那大可不必开口。”

魏夜山开口:“我是想问,你有钱吗?”

钟寒梦疑心自己听错了,站定了回头看他。

“出去了,总得带些钱在身上。宫外和宫里不同,我不希望你过得艰难,”魏夜山说,“我买的宅子在何处你知道,宅子里存了些财物,你若不愿住在那里,便……”

“你住口!”钟寒梦的呼吸急促起来是,她捂住了耳朵,“死到临头,还想骗我?还想用你廉价的情和爱来祈求我的宽恕吗?能洗刷一切的,是鲜血!”

见钟寒梦头也不回地离开,金瘦棠彻底生气了,他暴跳如雷:“这就是你看中的人,这就是相信女人的下场!你把心掏出来给她,她要掰开了揉碎了践踏了!你死到临头,想的都是照顾她,她却根本一点儿心也没有!弄出这么大动静,杀了那么多人,原来只是因为你表哥睡了她而已……”

“你住口!”

可金瘦棠眼见死到临头了,再也不肯安分,死活不受压制:“凡是女子,大多为情所困,若她真的喜欢过你,又怎么会如此决绝要杀你?我看说不定桐山那一晚,你才是她的猎物!说不定那天之前,她早跟过其他人了!”

魏夜山压制不了金瘦棠,气血上涌,一阵腥甜从口中吐出来。

他眼前一黑,再次陷入无边的深渊。

————————

宝娴在天牢门口等了许久,才见钟寒梦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阳光刺眼,才从地下牢房出来,钟寒梦抬手挡在额前,贪婪地呼吸着。

“娘娘,您怎么样了?”

钟寒梦望着宝娴关切的眼神,微微笑道:“无妨,我饿了,回去吃些东西。”

已是正午,日光强烈。

钟寒梦大仇得报,本该高兴。

可宝娴并未从钟寒梦的脸上看到喜悦的神色。

钟寒梦也从未感觉到宫里的道路,是如此的漫长。

回到寒梦轩,遣散了旁人,主仆二人钻进小厨房,闻到了香味。

掀开锅盖一看,熬了香喷喷的粥。

宝娴盛了一碗放到钟寒梦的手中,却见钟寒梦神色不对,宝娴才想起,这碗粥是谁做的。

“娘娘,奴婢马上清理掉这些。”宝娴回过神来,立刻就要连锅子一起拿出去扔掉。

“倒也不必,五谷是天地馈赠,跟他并无关系。”

借着雾气的掩护。

一颗泪落进了碗里。

钟寒梦昂起头颅,逼迫自己把粥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不该心痛,可心止不住地痛。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泪想流就流吧,流干了,也就彻底地把这个人忘了。

过不了几天,他死在发配途中。

到那时,自己早就跟师兄会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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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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