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明晃晃照着树后的灌木,伴随万有一声怒喝,灌木丛诡异平静几息后,身穿银紫劲装,墨发高束的卫元,慢悠悠走了出来。
“三哥!”
卫昭昭见人出来的一瞬,兴奋地往卫元怀中扑去。
卫元稳稳接住幼妹的同时,不着痕迹地瞥了站在原地的万有一眼。
年迈的人族,没有一丝邋遢,衣着得体,规矩站在原地,清瘦的身形,精神的眉眼。
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怎么老缠着万嬷嬷讲故事?”年轻的三殿下亲昵地用一根手指抵住幼妹额头:“她是四弟的女侍,你不该老缠住人家。”
说着他转眸看向万有:“万嬷嬷,等会儿我送您回去。”
万有还未来得及接话,卫昭昭却一把攥着卫元的手指,从额间拽了下来:“三哥,我喜欢她。”
黑白分明的瞳仁中,盛满了认真。
“你再喜欢,她现在也是四弟的女侍。”卫元面上那股若有似无地笑意淡了下来。
卫昭昭身上那股兴奋劲也消失殆尽,慢吞吞从卫元身上下来,身体却挡在了他身前。
兄妹俩无声对持几息,终究还是卫元先败下阵来:“行啦,今日课业做了吗?”
“仔细英女亲自来找你。”
卫昭昭撇撇嘴,把头转到一边。
“好啦,我又不是不准你找万嬷嬷玩。”卫元揉揉她脑袋:“今日先去做课业,三哥亲自帮你把万嬷嬷安安全全送到青阁,好不好?”
“哼!”卫昭昭别着头,身体让开条路,冲着万有开口:“万嬷嬷,今日我先去做课业,等明日你再来给我讲故事!”
说完,也不去看卫元,转身离去。
剩下一群狐狸崽子面面相觑,看了眼站在远处、没有几分笑意的卫元,纷纷向万有辞行,不一会儿散了个干净。
偌大的树荫空地,现下只剩两人。
风吹过,树影晃动,此刻卫元微微侧过身:“走吧,万嬷嬷。”
万有跟在卫元身后,踏上爬往青阁的石阶,一阶又一阶,沉默到近似肃穆的气氛,愈发让她拘束。
然而,不上不下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身前少年忽的停下脚步:“擅离职守,哄骗王女,好本事。”
心下一突,万有抬眸对上卫元居高临下睥来的眼:“殿下,老身不知您说什么。”
她敛眉垂眼:“青阁一应事务,老身是忙完方才应王女邀约。”
“不过讲几个故事,哪里算得上哄骗?”
卫元也没有听她说这些,只是语气之中更加不耐:“你敢说没有哄着王女把你从四殿下那里要过来?”
“王女赏识老身,是王女的意愿。”说着,万有抬眸,不偏不倚迎上卫元视线:“何来哄骗一说?”
“就算是身位兄长,三殿下亦然不能越俎代庖,违背小王女意愿做事。”
她自认话说的滴水不漏,却在下一秒,看到站在眼前的卫元露出个古怪的笑:“我想,你似乎有些不清楚。”
话音尚未落下,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揪起她的衣领,硬生生将她整个人提起来,猛地一转,她双脚瞬间踩空,再低头,脚下已是百丈山崖。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森然寒意顺着脊背攀爬,万有意识自己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她的命,在狐族一文不值,只要想要,谁都可以轻易取走。
这样的认知,让冷汗一瞬间浸透后背。
眼瞧着刚刚装出几分宁折不屈的人族,现下如同一只受惊老鼠,瑟瑟紧绷,脸色惨白。
卫元不免生出几分得意。
看,多么孱弱的种族,甚至不需要他动一根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像是捻死一只蝼蚁般,捻死她。
可就是这样一个弱小人族,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为了卫厌驳他的面子。
甚至于哄骗昭昭。
真该死啊。
这样想着,难免生出几分想要教训她的冲动。
但下一秒,像是察觉到什么,卫元身形一僵,转身向石阶下看去。
身穿黑金劲装的卫厌,正站在距他十几阶远的台阶上,静静看向他。
察觉到卫元僵硬神色,万有费力顺着卫元视线看去,眼见面无表情的卫厌,正拾级而上。
卫厌再不济,也不会看着自己的女使被欺辱吧?万有悄悄松下一口气,隐隐约约的期待着。
她费力紧盯卫厌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卫元神色越发僵硬,紧绷到身体微弓,一副迎敌姿态。
卫厌一举一动在此刻似乎都被拉成了慢动作,他抬步,踏下,目不斜视,径直越过卫元。
一刻都没有停留。
风吹过,几片叶随着风颤巍巍落在无人的阶梯上,再看不到任何身影。
再转眸,万有便对上了卫元阴恻恻的眼。
“别露出那种眼神,你侍奉的主子根本不会来救你。”
“你的性命,不值一提。”
加注在她身上的法力越来越重,衣领紧紧勒住她的脖子,这种濒死的窒息感,万有已经很多年没感受过了。
这个时候,她的脑子反而清楚起来。
得靠自己,她也只有自己。
万有没有挣扎,也没有像卫元所期待的那样苦苦哀求。
她只是冷冷盯住气定神闲的卫元:“英女说,狐族会保证障我安危。”
“嗤,你以为我会怕英女?”
“想等她来救你?”
“英女难道不是...只听从...狐王的命令?”声音因着不断收紧的束缚,断断续续,她珍惜每一个放松的空档,大口喘着气。
“你以为我会信?”
万有未曾接话,只是平静地,对上卫元的眼。
“砰”得声,她重重摔在台阶之上,
绝不能就这样放过卫元,万有双手攥起,虚虚靠在山体之上。头脑还没从巨大眩晕中清醒,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
“以后见到我,小心一点。”
卫元撂下狠话,扬长而去,只是脸色却称不上好看。
他一面下着台阶,一面在心里憋气。
卑贱的人类,狡猾无耻!
居然拿父王威胁他!
父王凭什么要厚待这样的人族!
卫元脸色差到可以,抬脚就把挡在身前的石子踢开,石子咕噜噜滚了几圈,停在一只黑金祥云靴前。
顺着靴子向上看去,黑金劲装,马尾高束,原本早已上山的卫厌,不知因何,正闲闲靠在山壁之上。
“嗤,要为你的女使出头?”
“刚刚看她被欺负的时候不出手,现在逞什么英雄呢?”
卫元觉得卫厌又装又贱。
卫厌却没搭理他,只懒懒直起身,手搭在腰侧剑柄之上。
卫元见此却不敢大意,手上直接拧起一团紫色灵气:“你以为我会怕你?”
“你所有灵气都已经被父王封住了,咱们谁输谁赢还说——”
卫元话还没说完,只见卫厌身形一动,一道黑色残影朝他袭来。
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腹部便传来一阵剧痛,他痛苦弯腰,眼前一片模糊,腰背此刻又被狠狠踹了一脚,便支撑不出,一路滚到了山脚下。
卫元痛得蜷缩成一团,大口喘着气,就在此时,一双黑金祥云靴出现在他模糊视线之中。
抬眼看去,大片阳光倾撒而下,卫厌背着光,冷而淡地睥睨而来:
“闲杂人,不准上青阁。”
-
夕阳西下,踩着余晖,卫厌轻车熟路翻进青阁。
而就在双脚落地的瞬间,他目光一利,一片昏暗之中精准定位到,一抹窝在墙角的身形。
他面无表情,却又十分不解。
为什么,他惯常用、隐蔽狭小的地方,这个人族总是可以找到。
悄无声息,他欲转身离去。
忽而,几声压抑在喉间的呜咽,清晰地在安静环境中响起。
卫厌脚步一顿,侧目看去。
一个脊背靠在墙角,深深把脸埋在腿中,窝成一团的身影。
断断续续的小声抽泣,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幼兽,有压抑,有谨慎,有委屈。
莫名的,他似是想起什么,无由来生出几分烦躁。
“哭有用?”
落针可闻的环境,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万有吓得一哆嗦,她仰起头,便看到卫厌静静站在三步之外。
自穿越而来,她经历过变老的无助,遭受歧视的不甘,对未来的迷茫,也有被生活反复捶打的愤怒。
五味杂陈,她全都憋在心里,直到今日被如此恐吓威胁,所有负面情绪方才一拥而上。
实在按捺不住,她才找了个隐蔽僻静的地方,允许自己小声的,仅此一次的,宣泄一下。
就连这样,都不被允许吗?
她静静看着少年苍□□致的眉眼,那挡不住锐气的眸中,罕见的,露出一丝不耐。
不食人间疾苦的少爷,凭什么在这教她做事?
心口那团火烧得旺,但她依旧垂下眼睛,声音平淡:“殿下,没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
“那是为了什么?”
“展示软弱?表达无能?”
抱住双膝的手指不断收紧,万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殿下,我只是想发泄一下。”
“有用吗?”
“你该做的,是让他们后悔。”
“是吗?”她抬眸,直勾勾盯着少年人眉眼:“我也想像殿下一样敢爱敢恨,不计后果的随心所欲,也有锦衣玉食。”
“但可惜,我没有一个好爹。”
卫厌半边脸隐在昏暗之中,朦朦胧胧,看不清神色,但万有能感觉到,那道注视的目光,愈发冷硬。
可她不在乎,甚至有种蠢蠢欲动的兴奋。
“我不能像殿下一样,做让人后悔的事,还能有人兜底。”
“只需要回去,当爹的一只好狗。”
话音没落,甚至没看清卫厌的身形,万有只感到一阵风猛地朝面门袭来,下一秒 ,后背重重撞到墙上,压在脖颈上的手不断收紧,她抑制不住地干呕,硬生生被拖着站了起来。
不受控制眸中泛上一股热意,万有双手紧紧攥住卫厌死死扼住她脖颈的手腕,费力寻找喘气的空隙。
她对上少年近在咫尺的眼,浓郁眉眼在苍白的脸上更显得凌厉,但偏偏那双黑眸冷得让人心惊,像是一座无底深谭,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丝情绪,也看不出任何东西。
可万有就是在这种沉默的注视中,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意。
那种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把她脖子拧断的,杀意。
她更加用力地按住卫厌的手腕,紧紧压在手腕上的双手,指骨分明,纤长白皙,耳畔散落的墨发落在卫厌苍白粗粝的手背上,更显得乌黑顺亮。
而女孩那双清亮眸子,没有丝毫胆怯,也没有畏缩,像是两团野火,勃勃跳跃,一路要把所有燃烧殆尽。
在这安静到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时刻,在这真真切切感受到死亡威胁的时刻。
一道嗤笑突兀响起。
万有也昂着头颅,笑得肆意恶劣:
“可怜。”
“你真可怜。”
卫厌确实是条好狗,不过是你的,小有,日后会非常好用,指哪打哪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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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好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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