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团建结束那个晚上,骆枕木又失眠了。
他回忆到了很多过去的事儿,特别是他二十出头那几年,混乱又深刻的那些岁月。
等到他迷迷糊糊醒来,顶着一头鸡窝走到客厅的时候,杨桨又在写卷子。
骆枕木愣了一瞬间,问:“你不上学么?”
“放假。”杨桨言简意赅地说。
“昨天不是放假吗?”骆枕木可没忘昨天还带杨桨去团建了的。
“调休。”杨桨又蹦出两个字,语气生硬,一听就兴致不高。
骆枕木眼珠一转,懒得想又是调什么休,现在这个假期他是真算不明白。
还好自己当老板了,不然天天调休感觉人都要抑郁。
“你今天怎么了?”骆枕木喝一口温水,倚靠在冰箱上看着杨桨问,“谁又惹你了?”
平时杨桨虽然话也不多,但也没少到今天这个程度。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冒,一看就是想搭理他。
“没怎么。”杨桨一边这样说,一边把卷子狠狠地翻页,像是卷子是他仇人似的。
得了,又不知道怎么得罪高中生了。骆枕木在心里想,然后赶紧接了杯水就回房间去了。
一会儿要是触到高中生的霉头还要哄,麻烦死了。
他才打开开心消消乐,就听到有人敲门,“进。”
杨桨把门推开,一脸冷漠地看着他,“为什么关门?”
骆枕木愣了下,刚想反问一下为什么不能关门。就想到因为有一次陪着杨桨写了一晚上作业没关门,从此以后只要杨桨在外面写作业,他都是不关门的。
也算是变相监督。
骆枕木尴尬地轻咳一声,然后举了举手机,“我一会儿要玩游戏。”
“你玩你的,不要关门。”杨桨一只手抵在门上,对骆枕木说。
“我玩开心消消乐,会吵到你。”
“不吵。”
说完,杨桨就又回到书桌上,开始写作业。
骆枕木总觉得有些不对,自从他天天开门之后,杨桨每天几乎一多半的时间要在餐桌上写作业。
之前虽然他也努力,但是也没有废寝忘食到这个地步吧?
骆枕木狐疑地看了一眼杨桨,然后收回目光,专心开始玩游戏。
昨天雪点子竟然到现在都没停,断断续续下了一晚上。
这对于这座没下过雪的城市而言,也是新奇。
屋外一直有人在玩闹,应该是哪家的小孩子。
不过这雪一点都不白,不像鹅毛大雪那般能在地上铺上厚厚一层。这雪触地即化,融入雨水中。
一切都是灰扑扑的。
-
“喂?”临近中午的时候,骆枕木接了一个电话。
那会儿他正卡在消消乐超级难的一关,过了十多次都过不去,正生气呢,蓝毛的电话就挤满了屏幕。
虽然他是车行老板,但和几个彩毛之间的关系没有他们和王兴也的好。
所以他们一般有什么事儿都是打电话给王兴也的。
很少来找他。
骆枕木接起电话的时候语气不善,但蓝毛好像一点都没感受到。
蓝毛的声音有些急,“骆哥!兴也哥摔了!”
“什么摔了?”骆枕木没怎么听清楚,但他还是坐直了身体,听蓝毛这么急切的声音,他以为车行又出了什么事儿,要是他们再烧一辆特斯拉,骆枕木真的觉得可以跳了。
蓝毛喘了口气,“就是王兴也,他今天上班的路上踩雪滑倒了,这会儿在医院,好像是骨折了!”
“踩雪滑倒?骨折?”骆枕木站起身来,“哪个医院?”
“二医院!骆哥你快来啊!”
蓝毛才说完,骆枕木就挂了电话。
他快速穿上外套,走出房门。
杨桨在他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停下了笔,这会儿看着他,“怎么了?谁滑倒了?”
“你兴也哥摔了,可能骨折了,我要去医院看看。”骆枕木拿着车钥匙就往外走。
“怎么会摔呢?”
“不知道啊,听说在雪里摔倒的。”骆枕木说完这句话,外套都没顾得上拉,就急切地推开了门。
下一秒,他大踏步走了出去,门“啪”得一声就关上了。
杨桨被关门声震得一颤,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窗外小得不行的雪,不知道这点雪,是怎么摔人的?
“叮叮叮——”
电话铃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杨桨又抬起了头,他走进了骆枕木的房间,看到了他遗落在床上的手机。
应该是刚才骆枕木走得太急了,没顾上拿手机。
杨桨迟疑片刻,接起了电话。
“骆哥,在二医院的三楼啊,我已经去办住院了。”说完,蓝毛那边一阵吵闹,然后他挂了电话。
杨桨皱着眉,思考这会儿站在窗口叫骆枕木,能不能把他叫住。
思索片刻,他拿上手机追了出去,决定还是把手机送过去吧。
杨桨出门也急,甚至外套都没记得穿。
外面确实还在下雪,但那雪是在是太小了,就像是雨似的。
落在杨桨肩头很快就化成了水,将他的衣服浸湿。
好在杨桨没骑他那个自行车,而是打了个车,直奔二医院。
等他到了时候,骆枕木估计已经进去了,因为杨桨在路边看到了他停的车。
他在路边搓了搓自己已经僵硬的手,然后快步走进医院里,在人群中准备找到了楼梯口所在的位置。
他拿着手机上三楼的时候还看到几个蹲在楼梯口抽烟的彩毛。
彩毛看到他都热情地打了招呼,这让杨桨还有些不适应,但都礼貌回应了。
其中一个黄毛还给他指了病房,“在312啊!”
杨桨点点头,“知道了。”
他走到病房口的时候,才刚刚准备推门,就听到骆枕木担心的声音,“就这点雪?都能给你摔断两根骨头,你也真是的。”
“又不是我想,最近车不是给你开吗?我就想着反正也不远,就走路去车行,谁知道那路那么滑。”王兴也委屈道。
最近天气不好,骆枕木有时候看天太冷了就去接杨桨放学。他自己的车前段时间坏了水箱,还没修呢。
所以最近王兴也的车是他在开。
“这下好了,别说开车了,你这两个月路都不能走了。”骆枕木说。
“也没事,刚好过年了,这次回去也给彩毛们放个假,该休息就休息。”王兴也说完,骆枕木才意识到原来今年已经快过完了。
骆枕木一怔,他还以为在夏天呢。
“过年的时候我们出去玩吧?”王兴也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一个伤员的自觉,甚至已经开始规划起假期了。
以前的每一年,孤家寡人王兴也和骆枕木,都会在大年三十出去玩,在外面呆到初七初八再回来。
王兴也是有家人的,但骆枕木认识他这么多年,也没听他提过,有时候会打点钱回去,大部分时候,他都活得像孤儿似的。
“出去玩?我家还有个高中生呢?”骆枕木坐在他床边,说。
“他过年不回家吗?”
“我哪知道?他都高三了,放假也就放一周。”
“真的是太烦了养小孩!”王兴也抱怨一句,“我真看不得他在你家,看到他就生气!”
骆枕木乐了,“我都还没生气,你气什么啊?”
“我就是觉得凭什么啊?他当年生病没钱,他婆婆去借的高利贷,最后是你还这个钱?你为了还钱大学都没念完,现在那老太婆还堂而皇之把杨桨直接送过来!天仙啊......”
王兴也还没说完,就被骆枕木打断,“行了!都过去了。”
“你咽的下这口气我咽不下,我就觉得凭什么她孙子可以考好大学,可以有好人生,你就要为他的人生买单?”王兴也还愤愤不平着。
“吱——”
他们话还没说完,门就突然被推开,蓝毛一边往里走,一边很疑惑地对杨桨说:“你来了怎么站门口啊?进来啊——”
杨桨?!病房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杨桨就这样被推进了房间。
他面色苍白,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抬头,麻木地站在原地。
王兴也说的是什么意思?
当年家里的高利贷是因为自己的病借的?
婆婆不是告诉他,他的病都是国家报销,没怎么用钱吗?
谁在骗他?
王兴也和骆枕木看到杨桨的表情,就意识到刚才那番话估计被这小子听进去了。
完了呀,王兴也苦痛地哼唧一声,然后整个人缩进了被子里,不敢去看天仙的脸色。
骆枕木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看,他环抱着手冷着脸看着杨桨,“你怎么来了?”
杨桨默默从自己兜里掏出手机,递了出去,“你出门忘拿手机了......”
骆枕木有些尴尬地走到他面前,想拿过手机,“其实不用特意送过来,麻烦你跑这一趟。”
他伸手去拿手机,但杨桨却没松手,两人像是陷入了无声的对峙中。
半晌之后,他蓦然抬头,眼神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大学退学,是因为我?”
“......”病房里所有人都沉默了,连最不懂看脸色的蓝毛都知道这会儿气氛不对。
他慢慢溜到病房门口,然后一闪身就出去了。
病房里只还剩下装死的王兴也,和对峙着的骆枕木他们。
“不是。”骆枕木轻“啧”一声,然后否认。
“那王兴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胡说八道的。”
“你觉得我信吗?”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为什么他才来的时候骆枕木那样不欢迎自己?为什么婆婆对骆枕木的态度总是很古怪?为什么骆枕木说上学不费钱,但却还是没毕业!
骆枕木轻轻叹气,“那都是上一辈的事儿了,和你没关系,你好好读书就好了。”
他这样说着。在他最恨杨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想的,这个事儿和杨桨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个小孩而已。
杨桨尚且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
他也是被裹挟着向前的人。
杨桨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觉得自己心脏有些闷痛,像是被什么重物砸到了一般,呼吸也变得潮热,在寒冷的冬天只有他身处“热浪”之中。
刚才还明亮着天骤然黑了下来,这场稀稀拉拉的小雪像是酝酿出了一场暴雨。
杨桨张了张口,呼吸有些重:“所以......一切都是因为我?”
骆枕木没否认,只是说了句,“又不怪你——”
天边下起了瓢泼大雨,病房内没人说话。
过了好久,杨桨才嗤笑一声,然后松开了捏着手机的手。
他抬头,眼里全是骆枕木看不懂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骆枕木,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恨死我才对。”
杨桨声音那样冷静,就像是,在说一个最无关痛痒的道理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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