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借什么书?”
书案旁,在黎愁的反问下,大山不自觉将手抚上后脑勺挠了挠,而后眉头紧皱着苦苦回忆。
他总觉得自己记得没错——可为何少爷的表情如此难言?
“云涯公子要的就是《拜月亭》和《西厢记》。”说着,大山忐忑不安地悄悄抬眼去瞧黎愁,却见黎愁的目光死死落在书架上,那神情是惊愕中带着点愠怒。
大山有些慌了,“是云涯公子指名点姓要的……”即便他不明白云涯点名要的两本书是何种书,可一见黎愁这副模样,也知道情况不太妙。
将目光从书架底层收回,黎愁幽幽地瞟了大山一眼,原本复杂的神情这才逐渐缓和
——书架上的书还是按老样子整整齐齐摆放着,没有丝毫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至于云涯所说的两本书……或许只是个巧合。
在大山的忐忑中,黎愁径直起身,“你过来。”说着,他从书架上层抽出两本书,递给快步靠近的大山。
大山接过书,下意识往封面一瞟。
他是大字不识几个,可到底也识数——少爷给的书名都只有两个字,显然不是云涯要的什么三字书。
但无论如何,大山还没有蠢到和自家少爷较真的地步,既然云涯要的是两本书,那他便将这两本书老老实实交到云涯手里便好。
而拿到书的云涯,倒是没有大山所预料的诧异,除了刚接过书时的那一声轻笑,对方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不过,见云涯捧着书看的津津有味的模样,大山也不好意思开口打扰。
可事情远远没有大山想的那么简单,在傍晚时,黎愁将他叫去,又递给了他两本书。
书是崭新的,夹带着特有的书香,封面上印着三个大字,应该是黎愁下午出门时特意买的。
这回,该大山诧异了。
可接下来,更令他震惊的是,除了书,黎愁还将什么东西递给了他——一条银白色的发带。
大山定睛一瞧,这不是平日里云涯常用的发带吗?为何会在黎愁手中?
接过这条轻飘飘的发带,像是接过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大山终于忍不住抬头与黎愁对视了一眼。
大山的眼神是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和十足的复杂的,黎愁明显感受到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颐指气使的,黎愁虚张声势般提高了声音,接着便转身走向屋内,不再理会大山。
有那么一瞬间,大山多希望自家少爷和云涯公子不要再折腾他了。
两本书,一条发带,就这么交到云涯手中,直到这时,大山才发现云涯眼里漾起了那么点的波澜。
但就在他想不明白对方是因为新书而动容,还是因为发带而诧异时,云涯那点起伏的情绪已是转瞬即逝,取而代之,又是往时的平静温和。
将两本书摆放在书桌上,摆放在大山上午带来的《礼记》、《中庸》旁,云涯又招呼着大山进来一坐。
恰巧大山也是满腹疑虑,对于云涯的邀请,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奈何天公不作美,就在大山刚想坐下时,院里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呀,怎么下雨了?”
下雨了?大山“腾”地起了身,他栽在盆里的新花还摆放在院内,可经不起狂风暴雨的摧残啊。
于是,极其无奈的,大山和开口发问的最好时机擦肩而过。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日,从蒙蒙细雨转为瓢泼大雨,放眼望去,院内一片灰蒙。
这惊人的雨势仿佛是老天将长江黄河的水引到天上,又朝人间倾倒似的,黎家上上下下无不期盼着这场雨早日能停。
而此时此刻身处郊外黎殇亦是如此。
大雨冲垮了山间小道,黎殇不得不绕原路而行。就算如此,终究还是避免不了意外的发生。
在大雨的冲刷下,林间小道变得泥泞不堪,马车是寸步难行,见状,黎殇心里一直是七上八下。
令他担心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眼看着就要到歇脚处,马车忽然陷入泥地里,无论车夫如何想方设法,马儿如何挣扎,马车都纹丝未动。
若此行只有黎殇一人倒也无所谓,可问题是此时的车上不仅有随同的李北雁,还有两箱藏在隐密处的、层层封锁的茶叶。
正因如此,叫黎殇抛下马车前去避雨,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不愿的。
好在车夫还在苦苦寻思着方法,又推又拉,无所不尽其能。
黎殇与李北雁亦下车帮忙,车夫如何他们便如何。
在狂风大雨的摧残下,不多时,二人原本的干净整洁已不复存在,湿漉漉的模样好不狼狈。
但尽管如此,三人还是对此状况束手无策。
但天无绝人之路,不知在三人第几次尝试时,朦胧雨雾中,一个人影快步朝三人靠近。
就在黎殇怔愣之时,只见那人已经站在三人原本的位置上,双手贴着车厢,就这么用力一推。
恍惚间,黎殇似乎看到了马车极其轻微的一动。
“快去前头。”那人朝车夫吼着,双手再次发力。
车夫一扬马鞭,马便又开始发力,在前后配合下,这辆深陷泥泞的马车终于驶出了坑洼之地。
感激之际,黎殇与李北雁正想向来人道谢,却见那人一声不吭的往林中跑。
顺着那人离去的方向,二人隐隐约约看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蹲着另一个身影。
就在二人好奇观望时,男人却俯身弯腰将树下那人一揽一托,稳稳地抱在怀中。没有丝毫的耽搁。
转眼间,他又出现在黎殇与李北雁面前,“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黎殇与李北雁目光下意识朝那怀中之人一探,只见其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已然是害了病。
而后,黎殇又转头去看李北雁,恰好李北雁也正望着他,四目相对之际,黎殇分明从李北雁眼里看出了回答。
“上车。”黎殇咬着牙道。
早在雨还是丝丝细雨时,沈含熙与孙繁便走进这片树林。
与前往桃花村的兴奋与期盼不同,这回,他与孙繁谁也说不出一句话。
初进村时,桃花村的村民还只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直到他带着孙繁来到那间坐落于山脚处的茅屋,往日的记忆在众人脑海中重新浮现。
围观的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声:“他也是庄主的手下!是他见死不救。”
于是,那些恶毒的话语统统成为攻击他与孙繁的利刃。
这些话沈含熙虽不是从未听过,只是在他离开桃花村时,这些利刃对准的,是云涯。
直到这时,沈含熙才后知后觉,原来时间并不能冲淡所有一切,这份仇恨,已经在这片土地扎根生长,越长越茂盛。
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有人已然将矛头转向孙繁:
“真不知道就在这种败类身边怎么会有人,上次也是,竟然还有外人提那个畜牲云涯说话,看那人穿戴还有几分人模狗样……”
孙繁显然是被这副场景吓到了,被一群人围着,像看狗看猫似的议论着,而他却只能低垂了头,仿佛有罪的他,不该活着的是他。
顾不得众人如何,看见这一幕的沈含熙再也忍不下去,一把揽过孙繁,推开了众人堪比逃难似的钻进了茅屋。
事到如今,桃花村已然是呆不下了,沈含熙看出了孙繁的低落,眼下却也只能徒劳地安慰对方。谁知孙繁却是摇了摇头:
“往南走吧,”他说,“离这里越远越好。”
于是,刚刚落脚的二人却又被迫重新离开。
二人一路向南,身上的盘缠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二人就摘野果,饮水饱腹。孙繁原和沈含熙商量,每到一处便做一时的短工,筹足路钱再出发。
可还未到下一处落脚地,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便阻挡了二人前行的脚步。
祸不单行,一夜,破庙中,在沈含熙怀中,孙繁浑身滚烫,竟是发起了高烧。
沈含熙觉得实在是到了山穷水尽之地,孙繁体质本就比常人稍弱,一病起来,绝对是拖延不得的事。
沈含熙不敢耽搁,等到瓢泼大雨渐渐停歇时,他立即抱着孙繁离开了破庙。
而此刻,在风雨不侵的马车里,沈含熙心里的巨石才能稍稍落地。
面前的一男一女,从衣着与举止来看,与他简直是云泥之别,不过,沈含熙正因此而庆幸,他能上这辆马车,这也意味着孙繁的病能早日恢复。
不仅如此,沈含熙发现眼前的女人看向孙繁的眼神尽是担忧。
果不其然,不多时,女人便开口:“你们家在何处。”
一片死寂后,沈含熙有些窘迫和绝望地摇了摇头。
可女人却没有因此流露出任何的不解与诧异,只是微微蹙着眉,那神色中只有担忧,“那你们是要去向何处?”
“医馆!”这回,沈含熙不假思索。
李北雁眼神从上到下轻轻地从沈含熙身上掠过,而后,像是在思索什么,她忽然不说话了。
李北雁这一静默,车厢里又恢复了沉寂。
沈含熙还以为对方是在思虑前方的路途,只有黎殇清楚,李北雁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那你们要……”抢在李北雁将话说完时,黎殇抢先道:“不如与我回茶铺吧。”
说着,他转头看向李北雁,“此地离茶铺也只有一段距离,不如就先去茶馆歇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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