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愁的脾气,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多时候,只要云涯愿意好声好气顺一顺,黎愁也就软了心,像只被捋得服服帖帖的猫,总能温顺片刻。
可这次却不同。
云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会做出如此之事
——假借着一点醉意发疯,在遭到黎愁拒绝后还失手打伤了对方。
这点酒还不足以让人迷乱,即便黎愁误以为云涯醉得厉害,但云涯却清楚,自己一直保持着清醒。
可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亲吻黎愁可以解释为情难自控,那出手伤人呢?无论再怎么辩解,云涯都无法为自己开脱。
颓然地倚着方桌,面对这满桌狼籍,云涯有些不知所措。
黎愁已经离开,房间内空荡荡地只余他一人,在这寂静的夜里懊悔。
或许比起懊悔,眼下更重要的是追回黎愁。
但云涯知道,他心里有愧,是万万不敢面对黎愁了。
而且,按黎愁自矜自傲的性格,这一拳怕是让对方难以释怀。
倘若他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不但得不到对方谅解,还可能适得其反。
事实证明,云涯想得的确不错。挨了一拳浑浑噩噩跑出房间的黎愁,此刻确实是恨不得一剑了结了云涯。
被一个醉鬼趁机轻薄了不说,在教训对方时还活活受了一拳!试问黎家上上下下何人敢对他如此?
愤愤不平地,黎愁一脚将路旁碍事的石子一踢,无辜石子骨碌碌地滚至无辜的石灯旁,又惹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黎愁对着无辜的石灯又是一脚。
他是恨不得这每一脚都落在该死的云涯身上,可事实就是——他的确打不过身手不凡的云涯。
更可悲的是,当阵阵寒风穿过院内时,黎愁这才想起自己一怒之下离开的是自己的房间!
这世上怕是没有比自己还要可悲的主人了,被自己的随从逼到无路可走的地步。
瑟瑟寒风中,黎愁捂着胸口,不得不原路折回。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轻手轻脚推开门,透过门缝,黎愁并未见到云涯的身影。
重新踏进屋内,黎愁立刻往空空如也的罗汉床上一瞥,这才确定云涯已经离去。
不过,令黎愁意外的是,原本一桌的混乱,眼下也已变得干净整洁,想来是云涯离开前还特意整理过一番。
黎愁盯着桌上剩余的半坛酒看了许久,看着看着,手便不知觉抚上嘴唇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重新钻进脑海,叫人的心倏地一下发紧,反应过来后,脸上更是烧得慌。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黎愁在心里唾弃自己。
即便一夜荒唐,可月落之后,太阳依旧照常东升。
一夜未眠,在辗转反侧中,云涯终于下定决心第二日前去负荆请罪,不论如何,他总是离不开黎愁的。
可正当他刚刚走近黎愁房间时,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大山一见他便立即迎上。
像是特意等待云涯许久了,二人一靠近,大山便用一种担忧的语气急促问道:
“云涯公子啊,你到底做了什么?”
云涯没有回话,眼神却下意识一闪。
但大山依旧喋喋不休:
“少爷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肚子里的火气大得能把你抓去炼丹!他吩咐我们所有人,切莫让你靠近。”
“我去看看他……”
“不行!你进去了,有过错的就是我了!”
看得出这会黎愁是动真格了,一听云涯竟不管不顾就要进屋,大山慌慌张张地抱住了对方的手,试图阻拦云涯进屋。
“我知道你心急,但眼下少爷正在气头上!”末了,见云涯眼神惆怅地望着他,大山又不忍地补充,“等少爷心情好些,我再替你求求情!”
在大山的苦苦哀求中,云涯终于是停下了脚步,不发一语地,带着落寞转身离开。
而就在云涯离去后,大山一颗心还未落下,又因为黎愁的呼唤而高高吊起。
推门而入,黎愁正拧着眉一脸不悦,“他来了?”
闻言,大山松了一口气:“云涯公子刚刚是来了,但是,在我的劝说下,他又走了。”
“走了?”黎愁拔高了语调,这语气落到大山耳里却不像是欢悦,更像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他就这么走了?”
……这不是你让人家走的吗?大山在心里唉声叹气,可到底是黎愁的随身伴当,一下子也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靠近自家少爷,他故作玄虚,“可我看云涯公子像是很不想走的模样!离开前,几番踌躇,几次回头。”
“走,让他走!我不想见到他!”黎愁冷哼一声,将头一扭。
云涯的确是走了,离开了黎家,无处可去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
他本是想来散散心,顺便想想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可谁知想着想着,走着走着,便来到了黎家茶铺。
只是片刻的犹豫,若有所思的云涯便迈步进入茶铺。
一进门,一道锐利的视线便朝云涯直射来,顺着目光望去,云涯发现原是先前见过的管事掌柜。
掌柜自然也认出了云涯,上次黎愁罕见地前来茶铺时,身边就是这个男子。
因为是黎愁身边的人,掌柜自然不敢怠慢,可又因为是黎愁身边的人,又必须在心里多留个心眼。
于是,他迎上云涯:“哎呀,真是许久不见,请问大少爷有何要事?这才麻烦公子您跑一趟。”
“不,”云涯摇了摇头,“我是来找人,请问沈含熙可在?”
沈含熙?掌柜在蹙眉回想了好一阵,最后才一拍大腿,“您说小沈啊?在的在的,可能在仓库,我去给你叫来……”
“诶,等等,”听这称呼,这语气,云涯心里也明了七七八八,急忙唤住了正欲离去的掌柜,“他可是在忙?那我等等就是了。”
接着,云涯又向掌柜打听起沈、孙二人的现状。
果不其然,在掌柜的解释下,沈含熙与孙繁二人果然与上一世一样留在了黎家茶铺。
也许是此时忧心事太多,也许是云涯早有预料,总之,眼下,这件一直让他挂怀的事成了真,却反而变得像根轻飘飘的羽毛似的,落在心里无声无息。
掌柜还在耳边絮絮叨叨,说沈含熙和孙繁人都踏实能干,很快就能适应茶铺的工作……
云涯听了半晌,最后也只是轻轻一笑,“那就好啊……”
眼见云涯对此事兴致不大,有些迷茫的掌柜还想着该如何开口,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小沈,这——”
顺着掌柜的目光看去,正是形色匆匆的沈含熙。
而被呼唤的沈含熙同样停下脚步,往掌柜方向一望——“云涯?”
“是我。”云涯三步并两步,已朝沈含熙奔去。
惊喜之余,沈含熙自然也想停留片刻与好友交谈片刻,可毕竟手里还有工作……望着掌柜,他有些难为情。
说通情达理也好,说精明也罢,既然是黎大少爷主动来寻人,掌柜自然是要给个面子。
于是,他大大方方地将手一摆,示意沈含熙尽管去便是。
二人自从上次一别,不过才过去短短数日,今日这一见,沈含熙却是兴奋得仿佛二人已分别多年,正有一箩筐的话要诉说。
于是,沈含熙便把他和孙繁决定留在此处打工之事娓娓道来。
话毕,他又从身上掏出个钱袋子,塞进云涯手里的同时,他说:
“如今我们也找到一份维持生计的工作了,这笔钱,想来想去还是还给你罢,也不知道黎大少爷对你如何……”
沈含熙说这话时,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云涯从他眼里,看出了一种勃勃的朝气,是对未来的期望,是对生活的向往。
面对这样的沈含熙,作为朋友的云涯,怎能不为之动容?
“你放心,黎大少爷人很好……还有,我真为你高兴。”
沈含熙很腼腆地笑了,谁能料到曾经同甘共苦的两人眼下又同受黎家的照拂呢?
不过,提起黎大少爷,沈含熙又有些好奇与探究,想着,他便直白地问云涯是如何与对方相识的。
云涯回答得很含糊,只说什么意外巧合,毕竟他与黎愁的相识准确地说来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而听闻此言的沈含熙也难免有些失落。不过,云涯很快就将话题转移,他反问沈含熙,与孙繁二人是如何在一起的?
闻言,沈含熙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和孙繁的关系,虽没有刻意对外隐瞒,但也并不声张,因此他还以为云涯并不知情……
但云涯倒是十分淡定。
他知道沈含熙与孙繁的关系,也是上辈子他与黎愁在一起之后的事。
或许是已有经验,在看到沈含熙与孙繁的那一刻,从二人一举一动中,云涯便对二人的关系一清二楚。
至于沈含熙与孙繁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他还真一无所知。
但,此刻的询问,也无关私茶案,无关孙繁,无关其他,或许只是经过昨夜与黎愁一事,单纯地对二人有些艳羡吧。
见云涯实在好奇,沈含熙无可奈何,也只能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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