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愁最终还是喝到了心心念念的桃花酿。
当月上柳梢头时,云涯提着两坛酒,径直到了黎愁房内。
一张小方桌,烛台插着一小只蜡烛,摇摇晃晃的烛火笼罩着两坛酒,笼罩着两个心思各异的人。
酒是好酒,一开坛,满屋散发着桃花酿专属的甜腻与醇香。
云涯站起身,先是为黎愁斟酒,再为自己倒满。端起酒杯,他笑意盈盈看着黎愁。
黎愁垂着眼,同样端起酒杯,与云涯的轻轻一碰,随后,他听见对方说:
“下午的事,对不起。我不该胡言乱语。”
黎愁没有回答,事实上,他心里还有些郁闷。
在酒楼里,云涯算命时说的那些话,隐约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种怪异横亘在心头,叫黎愁不适,但一想起这种怪异来源于云涯,他又有些不甘。
在云涯面前,他有太多惊慌失措、兵荒马乱的时刻,而反观对方,却是时时刻刻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在云涯的注视下,黎愁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香甜的酒液落入腹中,似乎要将那点纠结也一同卷去
——仔细想想,若此刻还在为此事纠结,反而显得自己狼狈不堪,索性就此翻篇吧。
见黎愁空了酒杯,云涯笑着为黎愁满上,“今日就借着这个顺水人情,好好谢谢公子,”
闻言,黎愁抬眼去瞧云涯,却见对方一脸郑重,“这一杯,谢谢黎公子信任。”
信任?黎愁有些不明所以,却见云涯又是一杯落肚,他也只能跟随。
但事情还没结束,茫茫然间,云涯又是再次举杯:“这一杯,谢谢黎公子的包容。”
黎愁依旧沉默饮酒,而云涯已经举起第三杯,“这一杯,谢谢黎公子的照顾。”
三杯酒,谢黎愁这些日子的信任、包容、照顾。
直到此刻云涯举杯道谢,黎愁才有了些触动——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与云涯已走得这般近了。
黎愁还记得,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雨夜,一身狼狈的云涯不管不顾将剑交给他,以表忠心。
一个素不相识之人在初次见面时便做出此举,无论是谁都会不可置信地远离吧。那时的自己又是怎么想的?震惊?惶恐?
黎愁有些恍惚,那时的他大脑一片空白,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想着想着,黎愁就把话脱口而出了,却换得云涯一声轻笑,“这正是说明我们缘分深啊,”
云涯把玩着酒杯,眉眼含笑地望向黎愁,“公子不觉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便很熟悉吗?就好像……你曾见过我,我也曾认识你。”
桃花酿在两人一杯又一杯中,一坛已经见底,桌上尚余一坛。
然而此刻的云涯好像也有些醉了,两颊一片酡红,是平常不曾有的颜色,嘴里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在这些什么见过啊,什么认识啊的话中,黎愁愣愣地看了他半晌,回过神来才无奈摇头,自己要和一个醉鬼较什么劲啊。
但云涯已经摇晃着起身去开另一坛。
见状,黎愁下意识去拦——这倒不是因为他心疼酒,而是他没想到云涯的酒量居然如此差劲。
二人平时很少有一同饮酒的机会,就算有,云涯也是十分克制地点到即止,全然不像今天这般肆无忌惮。
“别喝了,我不想等下拖着个醉鬼回屋。”
这会云涯倒是聪明,指了指壁画下的罗汉床,“我可以睡那。”
黎愁:……
“酒量这么差还敢这么喝,”黎愁忍不住白了云涯一眼,“我还没尽兴,你就先醉了。”
云涯是醉了,在听到黎愁略微不满的抱怨后,竟直接将自己的酒杯抵在黎愁唇边,“喝。”他学着黎愁的口吻命令着。
“你做什么?”对方忽如其来的动作让唇边抵上一丝冰凉,黎愁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认真的云涯。
反应过来后,几乎是恼羞成怒地,他一把推开云涯的手。
酒杯里的酒摇晃着洒落一地。像是始料未及,云涯猛然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地面上的酒渍,片刻后,才缓缓抬头与黎愁对视。
那眼神,说不出的委屈与酸涩,仿佛黎愁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双颊绯红着,连眼尾也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委屈染上了一点嫣红,今天的云涯,真的和往常的很不一样。
像是什么东西轻飘飘地落在心上,有些刺挠。黎愁喉结难以察觉地上下动了动,自己和一个醉鬼较什么劲呢?
“我喝就是了,你帮我倒吧。”黎愁无奈叹气,却见云涯已经重新恢复到兴致勃勃的模样替他斟酒。
顺着云涯的动作,黎愁红着脸一点点将酒杯中的酒抿尽。
如此逾矩的事,自己怎么会同意呢?也就在此刻,黎愁才恍惚觉得,自己或许也有些醉了,全然没想到明天云涯酒醒后自己该如何面对他。
不过,眼下云涯醉得如此厉害,怕也是记不住事。
想到此处,黎愁心念一动。拉过椅子,他伸手指了指,意思是要云涯坐下。
在黎愁的注视下,云涯用着方才喂黎愁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而后又是不管不顾地一饮而尽。
“你在桃花庄也这么喝酒?”黎愁拉过云涯,将这个不老实的醉鬼按在椅子上。
云涯摇了摇头,说话时倒是逻辑清晰、语气自然:“持剑之人,不能过于放纵,不然手要拿不稳剑的。”
“那你现在怎么这么放肆?”黎愁埋怨似的瞥了他一眼。
像是被黎愁的眼神逗乐了,云涯噗呲一声笑了,“因为是你呀,因为在你身边。”
这不像是假话……黎愁端详了云涯好一会,又问了两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云涯也都一一照答。
喝醉后的云涯比平日里坦率多了,有问必答,句句真诚,以至于黎愁脑海里产生了个大胆的想法。
又靠近云涯几分,黎愁刻意保持着微笑,却全然不知自己这副模样若是落在旁人眼里是有多么的不怀好意,不过此刻眼前也只有云涯一人是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不能欺骗我!”
对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还一无所知的云涯点了点头。
“你真的会算命吗?谁教你的?”
“会一些,没人教我,天生自带。”
天生自带!黎愁愤愤不平地咬牙,“那你和我初见时,所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是指那些二人有缘分之类的话,在黎愁复杂的眼神里,云涯点了点头。
黎愁一直想知道一件事——为何云涯会义无反顾跟随自己。
即便随着二人的相处,黎愁对云涯渐渐没了防备,但这也不意味着这个问题已有答案。
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对人好的人吗?就算是全天下最为无私的父母,那也是因为孩子是他们的孩子,而不是别人家的孩子。
而云涯,自二人第一次见面便展现出无微不至的关怀,之后,更是有单枪匹马前来解救他,平日里,更是话里话外暗示自己该掌管家业。这一举一动,无不为他着想。
身边有如此之人,这自然是好事,可正是因为太好了,黎愁反倒觉得不安,以至于有些害怕。
这倒不是害怕云涯会做出何事,而是害怕若云涯真做出何事后,那个不知如何是好的自己。
无论再怎么否认,黎愁都不得不承认一点,在朝夕相处中,云涯在他心里的分量与日俱增。
于是,对着眼前这个“坦诚”的云涯,黎愁心事重重地开口,“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
或许是感知到陡然变化的氛围,云涯同样敛起笑意,那认真严肃的神情,全然不像一个醉酒之人。
黎愁忽然有些害怕,正想着多说些什么缓解下气氛时,云涯已经开口:“闭上眼睛,我告诉你。”
轻轻地阖眼,慌乱中又带着一点期待,黎愁暗自揣测着云涯可能会脱口的话。
一片黑暗中,其他感官变得格外敏锐,窸窣声在耳边响起,是带着酒气的云涯慢慢在靠近。
与此同时,一双不算冰凉的手毫无预兆地搭上黎愁肩头,而后渐渐向脖颈处攀去,最后在耳际处停下。
这感觉,像是藤蔓一点点生长蔓延,缓慢轻柔得让人窒息。
黎愁简直就要忍不住睁开双眼,可理智却将这种想法按下,又告诉他再等等,等等看云涯想做出什么。
可出乎黎愁意料的,还有那洒在面庞上的温热鼻息
——云涯的脸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黎愁知道,若是此刻睁眼,他必然会见到怎样一副令人难堪的场景,像是再也忍不住了,黎愁微微一动。
可比黎愁更快的,是云涯的动作。
就在黎愁睁眼的那一刹那,一片柔软,突然覆上了他的唇。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随着云涯的触碰,缠绕在脖颈处的藤蔓迅速收紧,简直就要让人窒息。
黎愁大脑一片空白,身子一动也不能动,浓浓的酒气闯入口鼻,从未有过的感觉以燎原之势席卷了他全身,让他忍不住颤栗。
眼下正在发生什么,黎愁被迫一点一点感受着,可他却没逃,或许是根本没想到逃。
身下人的服从让云涯捧着对方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对着那红润的唇,他放肆又放/荡地索取掠夺着。
再也压抑不住了,云涯心里的那团火,终于是将他的理智吞噬,此刻又趁机欲蔓延至黎愁身上。
那陌生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耳边是令人难以启齿的声响。
黎愁几度欲推开云涯却被对方死死压制,直到有什么湿滑的东西试图撬开他的唇齿,羞愤欲死黎愁这才爆发般推开压在身上的人。
“啪”的一声,黎愁狠狠给了眼前人一巴掌,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我要杀了你。”
一巴掌,加上一句狠话,还远远不够。看着云涯泛着水光的、红润的唇,回想起方才发生之事,黎愁是羞愤相交,“给我滚出去!”说完,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推搡云涯。
可就是这一推,却让对方抓住了机会,只见云涯脸一沉,眼神一凛,竟朝着黎愁就是一拳。
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在此刻爆发,或许是骨子里的血性,又或许是委屈、隐忍了太久,黎愁的极度抗拒刺痛了云涯,让他不管不顾就是一拳。
这一拳可不是一巴掌能比拟的,云涯是下了十成十的力气,黎愁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拳,闷哼一声后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定。
疼,疼得要呕出血来,黎愁捂着胸口,看着面前同样一脸不可置信的云涯,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你……你居然敢打我?”
“我……”云涯浑浑噩噩地张开了手,那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比黎愁好上几分,慌乱地抬头,他看向黎愁,“我不是……”
可黎愁已经不愿再看见云涯,哪怕短短一刻,不由分说地,他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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