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操场上那一遭，现在高二楼里都知道四班来了个黄毛，听说长得还不赖。
早读的下课铃打响，原本压抑着声响的课室一下子就磕磕碰碰起来，鞋底摩擦地板的声音尤为刺耳。
陆陆续续有人从四班路过，打量那颗扎眼的脑袋，想一睹这位新学生的真容。
叶江南刚刚在的时候四班的同学一副好相处的模样，到了下课，这帮人不自觉地疏远这位不熟悉的新同学，偶尔用目光试探对方。
巫荻唯一一个能搭上话的人，刚下课就被几个男生搭着肩带走了，他桌上也没个转移注意力的课本，只能将书包边的帽子拆下来戴在脑袋上，伏在桌下隔绝各种视线，把兜里的手机翻出来，打开屏幕时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新群聊。
仔细一看群名，高二四班棒棒棒。
再一看群主，一叶江南。
然后他随手将这个群按了免打扰，继续翻列表发信息。
对面显然也对雅升八月开学的做法感到无语。
毛毛雨：讲真，提前开学有什么好处？赶在高三之前学完课本复习？取速度不取质量啊。
这话还没法验证，巫荻暂且保留意见，打字。
Di：总之，老子被你拉去染的金发害得我在这个学校出了大糗。
毛毛雨：咋能怪我呢，发色不是你选的吗？
话是这么说对面十分豪爽地转了二百五过来。
巫荻觉得更恼了，退回给对方并且附赠一个字：滚。
毛毛雨：好嘞，染回黑发记得给哥发照片，你一走哥少了好多乐趣。
毛毛雨原名叫茂羽，在湖城时和他同班还跟他住在同一个小区，是他在为数不多的真朋友。
巫荻正想朝手机另一端发起友好问候，手肘下的桌子忽然被撞了一下，他拧起眉抬头，发现是谢诩。
对方抓着金属把手，脚下是一辆堆满书的推车，估计是推太快没控制住，导致推车不受控制撞到他的桌边。
“不好意思。”谢诩往后拉了拉推车向他道歉，随后低头从推车里翻出一张校卡递过来。
毕竟是帮自己拿书，巫荻那点脾气消下去，视线从那校卡上一扫顿住。
不是，这个学校办校卡不需要本人在场吗？！巫荻和他那张高一军训拍的寸头照干瞪眼。
那照片被牢牢印在雅升蓝色校卡中，一看就是学校从资料档案随手选的一张，又丑又木。
谢诩还保持着递卡的动作十分耐心地等他伸手，视线也很自然地落在那张寸头照上，像是随口一说：“拍得很帅。”
靠，他是在挑衅吧。
巫荻睨了对方一眼，赶紧将那卡抽回来，顺着手机一起踹回兜里，起身朝推车里伸手撇清关系似地说：“谢谢，我自己来。”
谢诩的视线从那兜里的手机一角扫过唇角动了动，最后点头松开推车把手回到座位上。
推车里的书有点多，巫荻看了看桌面和抽屉，显然装不下，班里其他人桌上似乎也没这么多书。
他扫了一眼座位上低头写字的新同桌，最后将视线放在课室左侧一排大柜子上，每个柜子都贴了学生的名片，巫荻从头看到尾，找到了贴着自己姓名的柜子，上面还插着钥匙。
这么细心的准备一看就是那位温柔的班主任才能做出来的事，巫荻心道，抱着剩余的课本径直塞到那柜子里，锁上后将钥匙一并塞到装手机的裤兜里。
他收拾好座位正好打上课铃。
第一门是语文课，四班大部分学生都摊着书干别的，偶尔有人支着头听课，更多的是在做其他作业，当然也有人睡觉。
方闲仰着头半个脑袋磕在巫荻桌边，嘴巴还微微张着呼气。
巫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手里握着黑笔礼貌地在桌边敲了敲。
对面没动静并且发出舒适的鼾声。
他思考着用手将人拍醒的可能性，最后还是选择退一步往桌边又敲了敲。
对面依旧没动，反倒眼前闪过一节细长的手指，只听见啪的一声响起，那手指上夹着的笔毫不留情拍在方闲脸上。
对方被吓得一激灵，迷瞪瞪回头看向谢诩，声音还带着糊：“咋了谢哥。”
“上课。”谢诩连头都没抬，收回手继续做化学卷子，冷声道。
方闲哦了声挠了挠脑袋，乖乖调整姿势坐直，真没再睡觉了。
“……”看来班长的权威很大啊，话这么好使。
巫荻侧头打量旁边的人，对方脸上还挂着伤，认真写作业的模样有些滑稽，忽然，那双低垂的眼睛扬起直直看过来。
“有事？”谢诩停笔。
巫荻心一紧有种被抓包的虚感，但很快就在心里呵了声，自己见过谢诩最狼狈的模样，对方不也没尴尬，于是张口说：“没事。”
随后自顾自低头翻自己的新课本。
雅升的课本进度和湖城一中差不多，但雅升语文课的节奏有些慢，估计一篇文章要拆成两个课时，这么说起来的确催眠。
他转了几回笔，见大半班子人都在做别的，又抬眼看了看台上，已经见怪不怪十分平静的语文老师，心说雅升重点班上课都是这样的么？又或者这些人拥有不听课的傲气？
语文课下课，刚刚埋头写东西的人动作整齐划一地伏下桌面，大半个班塌了一半，只有些许人支着下巴继续写字，比如他身旁那位笔没停的同桌。
刚刚早读下课还生龙活虎班级这会儿全都安静了下来。
不是都没听语文课吗，怎么就躺下了？巫荻撂下笔对这个班的习惯十分疑惑，紧接着也伏下桌案上翻手机，忽然发现列表多了一个好友申请。
是从班群里添加过来的，头像被一只大萨摩耶占据。
这头像与他的主人秉性相似，看上去都傻呵呵的。
高二四班方闲:嗨喽嗨喽！
巫荻一看申请时间发现是刚刚上课的时候发过来的消息，看来对方被拍醒后并没有听课而是偷偷打开了手机。
他随手通过申请，对面很快就发了表情包过来。
方闲：哇！原来你也带手机。
巫荻没明白这个‘也’的意思，回了个嗯。
方闲：你好高冷。
方闲：[哭泣]
“……”
不是，他和对方就差一个三八线，干嘛要在手机上聊天，太有病了。
虽然这么想，巫荻依旧给对方回了一个表情包。
身旁的人因为嗓子不舒服，闷咳了一声。
巫荻伏桌的手肘被对方震颤的手臂殃及，他抿唇将手收了下去，很快听见又咳嗽了一声，感受到头上的发丝被很轻地触碰到了，力道和一阵风差不多。
他眉头下压，合上手机屏幕直起腰，带着兴师问罪地眼神侧头盯着谢诩：“你……”咳嗽的时候离我远点。
他话未说完，感觉手里的重量忽然一轻，声音截然而止。
一种天敌牢牢盯住脖颈的危机感随即腾升，他扭头，只见一名短发的老师不知何时站在他一侧的过道上，红框眼镜里那双丹凤眼锐利地审视他，抱着卷子的手上还夹着他的手机。
“新同学？”对方说话的腔调凌厉又冷漠，与不言苟笑上面容贴合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巫荻反应迟钝的点头还有些分不清楚状况。
大半班子人像是应激一般被这道声音惊醒，一颗颗脑袋锁定方向，最后落在新同学身上。
恰逢上课铃响起，这位老师手腕一动干脆利落地将那手机夹进卷子里，一边朝讲台大步迈去一边说话：“一会儿下课你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看见一旁的方闲带着缅怀的眼神目送女老师上讲台，巫荻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
趁着女老师开一体机的间隙，方闲扭过头来，一脸拉不出屎的表情看着巫荻仿佛被缴手机的人是他，关心：“新同学，你还好吗？”
巫荻觉得难以言喻，反问：“你觉得呢？”
方闲自然没法替他回答，竖起两根手指弯了弯：“你刚才没听见谢哥的提醒吗？他咳了两声……”
谢诩在一旁安静写字，巫荻余光撇着对方，一脸菜色揉自己脑袋，心说他还以为这人喉咙卡痰想找打。
见他脸色有异，方闲迟疑地问：“湖城一中……能带电子设备进校？”
“昂。”何止，他们还能带平板上课。
方闲闻言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竖了个拇指：“羡慕。”
巫荻一顿，没再说话。
讲台上的老师找到课件，随即转身手里的触屏笔在讲台边敲了敲：“这节课讲试卷，都做了对吧，五分钟对一下答案。”
她右滑将答案放大，转身拿卷子时刚缴的手机滑了出来，才想起什么朝巫荻扫一眼说：“新同学跟同桌一起看试卷吧。”
这位老师台风很强，四班每个人挺着脖子精神抖擞和刚刚语文课时的模样判若两别。
巫荻也感到一丝压迫感地点了点头，朝谢诩看了一眼，对方右手抓着化学卷子朝中央推了推，随后继续对着一体机改答案。
五分钟一秒不多，到时间化学老师直接将答案撤掉，开始讲题。
“前六道太基础不用讲了吧？后面哪道不会报题号。”她一眼都没看将第一面折了。
随后有人开始举手。
巫荻的视线从桌上有些缭乱的化学式和反应机理等选择题掠过，题目前方的填空都被红笔打了勾。
如果他语文课没瞟错的话对方就是在写这张卷子，短短半个多小时里对方将整张卷子做完了。
巫荻虽然自己的化学差，但身边的同学成绩都不赖，所以对此见怪不怪。
这位化学老师讲题的速度很快，四班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节奏，转到非选择题部分也十分熟练举手开始报题号。
巫荻面前的试卷被谢诩翻了个面，这一面比先前那面潦草了许多，题干被黑笔画了出来。
化学非选择题部分一般都会有两道磨人的题目，他看着前面整齐的红勾，微微动眉。
也不是没见过满分，就是有点意外。
这张周末卷的题目是从其他城市里的题库里精挑细选出来的，末尾再加上一些自出题，难度和一中那边差不多，对方短短半个多小时拿到全对于巫荻而言可以毫不吝啬地夸一个字：牛。
但他只是心里犯嘀咕，面上依旧维持着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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