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无声的战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别墅二楼客房厚重的窗帘缝隙,像一把利刃,劈开了房间内的黑暗,也惊醒了蜷缩在床上的俞岫白。

他不是自然醒来的。是被胃里一阵阵灼烧般的绞痛唤醒的。

连续几天几乎水米未进,加上情绪上的巨大消耗,身体终于发出了强烈的抗议。他睁开眼,望着陌生的、装饰华丽却冰冷的天花板,昨日的记忆汹涌而至。恨意如同冰冷的铠甲,再次将他武装。

他挣扎着起身,头有些晕眩。推开房门,二楼静悄悄的。他走下弧形的楼梯,客厅里空无一人。

餐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早点,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是凌迟利落干净的笔迹:「我去公司,张妈十点会来。记得吃饭。」

俞岫白看着那桌早餐,只觉得无比讽刺。他走到餐桌前,没有动任何东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那杯温热的牛奶一点点失去热气,表面逐渐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皱起的奶皮。

直到它彻底冷透。

他起身,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凉的矿泉水。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胃部的灼痛,却让身体更觉寒冷。

他拿着水瓶,赤着脚,在这座巨大的“牢笼”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他在书房门口停下。

书桌的一角,放着一本厚厚的、崭新的画册。是他最喜欢的插画师的限量版作品集,他曾随口提过一句早已绝版。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走上前,拿起画册,指尖感受着纸张细腻的质感。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了上来。他紧紧攥着画册,指节泛白,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拉锯。

最终,他没有摔它。他只是走到靠墙的书架前,将它塞进了最底层、最不起眼的角落,用其他厚重的书籍牢牢挡住。

仿佛这样,就能将这份不该出现的“了解”与随之而来的心乱,一起埋藏。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凌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里。

凌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间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烟——因为他记得,少年曾皱着鼻子说讨厌烟味。

他的平板电脑上,显示着一张被加密的私人照片。照片有些模糊,是趁人不注意时抓拍的。

照片里,是俞家那个夏日的花园。午后的阳光烈得像熔化的金子,泼洒在绿得发亮的草地上。一个少年——十七岁的俞岫白,正和一只金色的拉布拉多犬在草地上翻滚嬉闹。他浑身都溅满了新鲜的泥点,昂贵的T恤和裤子上斑斑点点,可他却在笑,笑得毫无顾忌,眼睛弯成了明亮的月牙,咧开的嘴里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些甩动的泥点,在炽烈的阳光下,竟像一颗颗细小的金沙,在他周身跳跃、闪烁。他整个人,仿佛就是由阳光和生命力直接凝聚而成的,干净、热烈、蓬勃,带着一种能灼伤旁观者眼睛的灿烂。

那不仅仅是惊鸿一瞥的震撼,那是一场对凌迟整个灰暗世界的、温柔的颠覆。

他自幼在孤儿院长大,在冷漠与算计的夹缝中求生,他的世界里只有精准的数字、冷酷的合同和永无止境的竞争。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生命——可以如此肆意地浪费阳光,可以如此坦然地拥抱泥泞,并且能将这一切都转化为纯粹到极致的快乐。

他开始贪婪地、隐秘地收集关于这个少年的一切。

他记得有一次,少年在花园的藤架下看书,一手捧着书,一手拿着冰镇的果汁。风拂过,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眼睛,少年像只不耐烦的小狗,用力摇了摇头,将头发甩开,露出那双清澈得能倒映出云影的眸子。视线恰好与在远处廊下“偶遇”的他对上,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毫不设防地弯起眼尾,冲他展露了一个比果汁更甜的笑容。那一刻,凌迟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他还记得少年会因为吃到喜欢的甜品而幸福地眯起眼;会在父母嗔怪他弄脏衣服时,吐着舌头做个鬼脸,那狡黠灵动的样子,像极了落入凡间的小精灵。

那个叫俞岫白的少年,是他贫瘠荒芜、只有黑白灰的精神世界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的浓墨重彩的风景。这份感情,在日复一日的遥望与积累中,从最初的向往,沉淀为深切的欣赏与守护,最终酿成了无法言说、深埋心底的、近乎信仰般的爱意。

他爱上的,是那个完整的、鲜活的、拥有着他永远无法拥有的纯粹与温暖的灵魂。

然而现在,那双盛满阳光的眼睛,只剩下对他的刻骨恨意。他视若珍宝的光,因他而熄灭,被他亲手拖入了这无边的黑暗。

凌迟闭上眼,巨大的悔恨与痛楚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知道,那份深植于心的爱,如今必须以“赎罪”为名,才能勉强获得一丝留在少年身边的资格,去缝补那片因他而破碎的天空。

整个白天,俞岫白都窝在二楼的客房,用沉默对抗。送上去的饭菜,他一口未动。他听着凌迟晚上回来的脚步声在门口停顿,然后沉默离开。

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他更加无力。

夜深了,胃痛与头痛变本加厉。他悄悄下楼想找水,经过客厅时,发现早上那片狼藉早已被收拾得光洁如新。

而餐厅的桌上,摆着一碗冒着微弱热气的清粥,旁边放着清淡小菜。没有便签。

只有一个无声的医药箱,箱盖虚掩,最上面是一盒未拆封的、针对胃痛和头痛的缓释胶囊。

俞岫白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碗粥和那个药箱,白天里被强行压下的、陌生的酸涩情绪再次翻涌,比恨意更让他恐慌。

凌迟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他没有碰那碗粥,也没有去拿药,只是接了一杯冷水,然后像逃离什么洪水猛兽一样,快步回到房间,紧紧锁上了门。

他靠在门后,听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和胃部一阵紧过一阵的抽痛。

不能心软。绝对不能。

他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赎罪。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楼下,主卧的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凌迟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听着楼上仓促的脚步声和清晰的锁门声,目光沉静如水。他看了一眼餐桌上丝毫未动的粥和原样摆放的医药箱,沉默地关上了门。

战争的序幕已经拉开。

只是这场战争里,一个人在用恨意进攻,而另一个人,在用沉默和源于漫长过往的、深埋骨髓的爱意布防。

胜负,远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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