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嘈杂尖锐的警报刺激着李鸣的神经，但他面色丝毫不变，依然挂着刻薄讥讽的笑意。
——警告，请维持人设。
——警告，请维持人设。
……
赵羽面色不善，垂在身侧的手捏得咔咔作响，一张还算得上俊逸的脸因为扭曲而显得有几分可怖。
半晌，他把手一松，阴冷神情如潮水褪去，笑着伸手搭在李鸣肩膀，神色一如往常：“就是找你叙叙旧，时间也不早了，你还要上课吧。”
赵羽唇角笑意加深：“下次见。”
李鸣面无表情地看着赵羽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耳中是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系统警告。
他伸手捏了捏耳垂，没什么情绪地说：“维持人设不是一成不变，面对同一个人的时候，第一次他递出了糖果，第二次他伸出了巴掌，你觉得李鸣的表情会是一模一样的吗？”
“我不敢说很了解人类，但至少比你强。”他的嘴还残余着一丝未褪去的刻薄，“自以为是的非生命体。”
——请注意你的言辞！
李鸣充耳不闻，操场上的人几乎全部散尽，只剩下几个动作慢慢悠悠的领导，他毫无压力地混在这些领导当中，漫不经心维持着人设，朝着教学楼大摇大摆走去。
陈青佑第三次看向右手边的课桌。
李鸣跟着那个人离开后，没有回到班级队伍里。
他回来得已经算晚了，可李鸣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喂，醒醒。”课桌被人轻叩两下，陈青佑抬起头，钱薇薇抱着作业本站在边上，“收作业，语文和数学的都给我。”
她说着又捶了下前排朱子越和他同桌的背，“还有你俩，上次你们就没交，这回再不交我就要挨骂了！”
朱子越哀嚎一声，哭丧着脸问陈青佑：“哥，我的好哥哥，快把你的数学作业本给小弟借鉴一下。”
陈青佑忍俊不禁地把作业本递给他：“你语文呢？”
“那就只能期待我能够潜力爆发了。”朱子越捂着嘴巴假哭，被钱薇薇毫不留情一课本拍在后脑勺。
“还贫，”她亮出一个巴掌，“限你五分钟时间。”
朱子越白着脸：“哎哟姑奶奶啊！”
钱薇薇毫不客气地哼了一声，转头看向旁边看好戏的陈青佑，眼睛顿时得到了放松：“刚才你发什么呆呢，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啊是吗？我刚才走神了，”陈青佑眼含歉意，“抱歉。”
钱薇薇长相很甜美，之前有人误以为她的性格和长相差不多，拿捏起来没什么难度，结果吃了大亏。
但她的性格和身高倒是很符合，傲视群雄。
陈青佑想到钱薇薇也排在队伍末尾，说不定也看见李鸣跟人离开，于是说：“我在想李鸣。”
钱薇薇大惊失色：“你好端端的想他干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青佑无奈扶额，“你有没有看见他离队。”
钱薇薇松了口气，点头：“看见了。”
陈青佑问：“你知道他跟谁走了吗？”
“知道啊，”钱薇薇说，“赵羽，听说他们大一的时候关系很不错，只不过后来李鸣的性格越来越恶劣，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出格，赵羽就渐渐不跟他一起玩了。”
“你应该知道李鸣曾经对一个向他表白的女生动手过，当时赵羽就在现场，估计是这件事对他造成了一定冲击，后来他就转校走了。”钱薇薇继续补充，“不过当时这个事只有几个当事人和校领导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也没人亲眼看到过。我倒是没想到赵羽还会回来找他，看来他还是挺念旧的，之前在咱临水的时候成绩也不错。”
说到这，陈青佑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了，曾经在张贴在公告栏上的成绩单上见过，因为有出现在自己名字附近，所以多看过几眼。
成绩不算稳定，有时候贴他很近，有时候又掉出二十名外。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印象，也没见过这个人。
难怪他不认识。
“那他现在不应该在上学吗，怎么会来我们学校？”陈青佑好奇问。
钱薇薇一听，腰杆直了：“那你真是问对人了，好巧不巧我刚好知道一点。他为什么来找李鸣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为什么在临水。”
“他转学是转到了隔壁市的重点高中，最近这段时间他们有集训，就在临水市。”钱薇薇说，“我妈的朋友认识集训老师，我看过他们的人员名单，里面就有赵羽。”
陈青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前排朱子越和他同桌边听八卦边笔杆子冒烟，总算是把作业赶出来了，扬眉吐气地塞到钱薇薇手里：“嘿，您拿好。”
钱薇薇抱着作业本，离上课没几分钟了，她还要把这些交到办公室去：“那我先走了。”
朱子越吊儿郎当道：“嘿，您走好。”
钱薇薇走出去两步，还回来赏了他一个脑瓜崩儿。
朱子越捂着脑瓜痛得嗷嗷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桌取笑他：“让你惹她，有你好果子吃。”
陈青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刚刚经历了被人表白，忽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道：“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朱子越那简笔画似的眼睛从来没睁得那么大过，指着陈青佑鼻子开始结巴，脸也涨红了：“你，你，你你你，话可不能乱说！”
陈青佑老实道：“你对其他女生说话的时候还挺礼貌的。”
朱子越嗷一声捂住脸。
这时，一道格格不入的人影闯了进来，刚才还热热闹闹的一幕想被按下了暂停键，朱子越脸上的热度跟被橡皮擦擦了似的褪去了。
李鸣在座位上坐下，察觉气氛的古怪，抬眼环视一圈。
朱子越和他同桌马上转了回去。
陈青佑不怕他，问：“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李鸣的目光一触及他便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有点事情处理了一下，就回来晚了。”
听起来不像是形容老朋友叙旧的，陈青佑好奇归好奇，但总归是人家的私事，不好多问。
下午有节体育课，奇迹般地没像上周一样被主课老师占课，所有人兴高采烈地冲到操场上。
还是个艳阳天。
入了秋，前几天的气温降了几度，没想到这几天秋老虎发了威，在太阳底下晒了十分钟就热得人头晕。
陈青佑抬手抹去额头的汗，以自己的身体素质，果然还是适合坐在教室里蒙头学习。
大概是有一段时间没给他们上课了，体育老师倒是很来劲，带着他们原地热身完又慢跑了两圈，又安排他们跑分组接力，完了还有往返跑和跳长绳。
一套连招下来，陈青佑是真不行了。
他脸色发白，摇摇欲坠。
没等他真倒下，人群里忽然喧哗起来。
有人比他先倒下了。
陈青佑：？
谁啊，比他还菜。
他凑过去一看，居然是李鸣。
李鸣眉头紧皱，嘴唇苍白，即便是昏迷了也举着一条手臂搭在额头，薄薄眼皮下，眼珠不安转动。
体育老师抬手挥散人群，把李鸣带到空旷避光的地方，陈青佑主动出列帮忙。
体育老师拧着眉，跟陈青佑说：“给我搭把手，把人送医务室去。”
陈青佑：“好。”
他们正要动手，一条手臂伸出阻止了他们。
“我不去。”李鸣半闭着眼睛，拦着他们的手，脸色还是很难看。
体育老师反对道：“你必须去，你这样突然晕倒了……”
“我说了我不去。”李鸣睁开眼睛，不知是被他眼神威慑住还是对李鸣这个人早有耳闻，体育老师迟疑了几秒，没再坚持，只让陈青佑照看好他，抽身回去管理乱糟糟一片的班级。
他走后，李鸣才看向陈青佑，语气变化：“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原本是陈青佑和体育老师一起扶着李鸣的，老师走后就变成了李鸣靠在陈青佑的怀里，出于对同桌身体的担心，陈青佑还替他调整了下姿势，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你哪里不舒服，怎么会晕倒？”
隔着薄薄布料的两具身体贴在一起，陈青佑感觉到李鸣低于常人的体温，只以为是因为他不舒服。
“可能是太阳太大了。”李鸣说。
陈青佑：“今天的太阳确实很毒，我也有点不行了。”
陈青佑的嘴唇也发白，两人站在一起像在比惨，要是放在刚开学那会儿，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他跟李鸣两个人病恹恹凑在一起的时候，禁不住有些想笑。
他一笑，李鸣竟也跟着笑起来，笑不到一半又咳嗽起来。
李鸣捂着嘴咳嗽，陈青佑帮他顺气，眼尖看见李鸣手背上一片红印。
等咳嗽止住，他指着那片红印问：“你手背怎么红了？”
李鸣看了一眼，用袖子遮住：“晒伤了。”
陈青佑看着仅露出的几个指尖，没出声。他见过晒伤，和李鸣手上的不太一样，他手上的看着严重多了，都有些像烧伤了。
但那一眼看得匆忙，他也不能确认。
陈青佑没执着这个问题，托来往的其他班同学去学校超市买了瓶水，拧开盖子递到李鸣嘴边。
李鸣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冷水冲淡了身体里的灼热，感觉好多了，凝视着第二次照顾他的陈青佑：“谢谢。”
和他脸上柔和的神情不同，他正在心里用冷硬的语气质问。
【你知道我刚才的感觉吗，就好像又被烧死了一遍。】
【别告诉我，是我上辈子没死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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