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灵幻境——分割线——
九岁的冯苔一时恍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脸上显出略带迷茫的神色,回头看去,背后是一条从浓密山林深处穿延出来的泥土小道,再往右看,是涓细流下的罗河水。
他在河水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头发干黄,肤色黄黑,眼睛清亮,圆圆的一张脸,平平无奇。
他应该是刚从林子里拾柴回来。沉甸甸的柴木背在背上,麻绳将他的胳膊腋下勒的紧紧的。
天气阴沉沉,乌云密布,瞧着马上就要落雨了。
他向前看去,河岸边的小山坡上,一间小院围着茅草屋,屋上的烟筒冒出袅袅腾腾的炊烟。灰烟在灰蒙蒙的空中蒸蒸向上。这地方临河,涨水时易被洪水淹没,故而只零星地住着少数几户人家。
不一会儿,一个妇人从茅屋门后探出了身子,她穿着蓝色粗布褂子,头发挽着髻,走了出来,往外头张望。最后她应当是看着了想要找的人,朝着冯苔的方向挥手招呼。
冯苔远远地望见了妇人的动作,但听不到呼喊的声儿,他朝左右望了望,周遭除了他,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个妇人是在喊他回家吃饭。
正呆愣地想着,雨水来了,豆大的雨珠砸在他的鼻梁上,一滴两滴三滴……身边河水上立即激起拳头大的雨花痘。
冯苔像被惊醒了般,立即撒起脚丫向着茅屋小院奔去。他心里想,可不能让柴火被雨水给打湿了。想到此,他脚下跑得飞快,朝茅屋的方向奔去。
“娘!”
一进篱笆门,冯苔就自然地大声喊道。
妇人早早地出来接冯苔进门,急急用干燥的白布替他擦去脸上和身上挂着的冰凉雨水。冯苔笑着抬起晶亮的黑瞳,看着妇人的面容,任由她动作。
冯苔还闻到了灶房内传来的饭香味,是米饭夹着肉菜的香气,令他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一声。这声音被妇人听到了,妇人接过了他背上的干柴,笑问:“柱子,饿了吧?把柴放下,去吃饭了。”
柱子是冯苔的小名。
擦干了身上的雨水后,他高兴地跑进茅屋中,左右看去,屋里却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木桌摆在正中央,摆着三个人的碗筷,正在冒着腾腾热气。
娘竟然杀了鸡,炖了鸡汤,看得冯苔咽了一口口水,肚子饿得叫的更欢了。
雨水正在滴答答地砸在屋顶的茅草上,酝酿着一席狂风暴雨,愈发急起来,将冯苔肚子里的那些声音压了下去。
冯苔却没着急去吃肉,而是四处好奇地打量起来,屋内虽小,但是被收拾得整洁干净。案台上摆着几个木雕人,一男一女和一个小男孩,是一家三口。
屋内一览无余,很快他发现了几处漏雨的地方,雨水漏到屋内,形成一滩水渍,他急忙又跑去搬了盆放在底下接雨。
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后,门口忽然再次传来了他娘的声音,这回娘的语气中带着喜悦,她在说:“孩儿爹,回来啦。”
冯苔从门口探望去。原来是他爹回家了。
他这才想起来,他爹是个木匠,做手艺活。月前,镇上的大户曾老爷家搬了新宅,要打新家具,召集镇上的木匠去他的宅子里做工。曾老爷出手阔绰,若是做得好了还有赏钱拿,故而大家伙儿都愿意去,他爹也跟着去了。这一去就是接近一整个月未能归家,他和娘都天天盼着呢。
冯苔脆生喊道:“爹!”
“柱子!”
爹一进门就将冯苔给抱了起来,放在手上颠了下重量。他赶路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风尘仆仆的气息,也没说雇辆牛车,而是靠一双脚走路回来。至于一张年轻的脸上也是胡子邋遢的也没个正经收拾。
父子俩抱了一会儿,爹就将他放了下来,又去抱了抱娘,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包裹。拆开来看,先是一包糕点放外头,至于下面,藏在深处的,用油纸包起来的还有几块碎银子。他将这些都交到了娘的手上。
娘将这些都收好,又去接了爹背上的行李包袱,对爹说:“收拾收拾,快来吃饭。”
爹中气十足地朗声应道:“好嘞。”
一阵忙活过后,一家三口坐在小屋的木桌前吃午饭。
爹看到饭菜,也是眼睛一亮,惊讶说:“哟,今天咱们吃肉啊。”
娘看着爹这一身疲惫的样子,想到他这一个月里指定是都在赶工也没好好休息,也是心疼了,道:“你在外头累了吧。正好柱儿也馋了,前几日小鹏家炖骨头肉吃,他在旁边看着,口水都流出来了呢。正好刘阿婆家有只老母鸡,她本是想说拿到镇上去卖了,我也就买了来。”
爹听到冯苔嘴馋的模样也是扑哧笑了一下。
冯苔被娘这样打趣,还被爹给取笑了,他在周遭的同龄孩子中本就算是个乖巧的性格,于是他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垂下脑袋,顿时羞红了耳朵。
那日他确实是馋了,只怪那肉骨头太香。
爹笑完后,夹起筷子,将一只鸡腿放到了冯苔的碗里,另一只则给了娘,他说:“爹呢,今后一定要努力做工挣钱,让你们娘俩顿顿都能吃上肉。”
他不是在信口开河,而是眼睛里充满着坚毅和希望。
娘自然是信他,笑着说:“你这回带回来的工钱,都够咱们几个吃上几个月的肉了。”
他爹有手艺,就不怕没有出路。他感叹道:“是曾老爷大方,他是个好人,给的工钱是旁人家的好几倍,我们要感激他。”
冯苔在旁边听着,他没见过爹口中的曾老爷,只听说过那是个茅厕比他家院子还大的富贵人家。他默默啃起鸡腿肉来,肉很香,香得流油。
爹同娘许久未见,话也颇多。大多时候都是爹在说,娘在听。
他絮絮叨叨:“赶明儿呢,等天晴了,我把房子仔细修修,你瞧,这都漏雨了。”
“我想着,还要送柱子去上学,到时候我去问问镇上张先生家的私塾还招不招学生,至少也得让柱子能识得几个字,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听到要送孩子去读书识字,娘当然也乐意:“那自然是好的。”
日子呢,也就这般平平淡淡地过着。几个月的时间过得飞快,在冯苔眼前好像眨眼间就飞过去了。
却乌镇这年的雨水不休,从初春一直连绵到槐序。五月仲夏间更作狂风骤雨急急不断,笨重地砸在行路人的蓑衣上。
冯苔家本不牢固的茅草屋就是在这时被山上松动的泥石给冲走了。镇上的男丁被官府征去固堤救水,包括冯苔他爹。家里仅剩娘儿俩,能够抢救回来的不过几身单薄的湿衣裳。
母子二人只得先到镇上的济粥堂里避难,寻求庇护。
济粥堂是那位曾老爷家开的,平日里也会免费施粥布善,接济些贫苦无家之人,或是流浪儿。曾老爷不仅是镇上有名的大富人,也是位大善人。
但济粥堂里是见不到老爷的,却有个金贵的少爷。少爷是曾老爷的小儿子,总是身穿杏黄底鹿纹云锦衣,脖戴灿金玛瑙长命锁,腰上一圈青白相间的圆形平安扣,行动时,玉器金饰相撞,灵灵作脆声响。
暴雨之下罗河决堤,闹了水患,却暂时淹不到却乌镇上来,但不久镇上又来了几位修士,他们说有河上是有水妖在作祟。这事被这位小少爷听到了,心生好奇,也闹着非要去看热闹。
曾老爷老来得子,精心养到十三岁,自然是不放心教他白手跟着去,他一个皮娇肉嫩的小少爷,将一个同龄的少年放在他面前,教他跟人单挑打一架,他怕是都打不赢,何况是传说中的水妖。
说着老爷真找了个年纪相当的壮实少年,送到小少爷面前,直言只要小少爷能当众凭自己的力气撂翻对面,就不再阻拦他。
小少爷也是不服气,摩拳擦掌,说自己怎么可能有那么瘦弱。结果,却不出所料是铩羽而归。受挫后,小少爷一副有话却说不出的模样,一跺脚,回了屋,做了罢。
老爷只当小少爷是小孩子心性,没当回事儿。毕竟哪个小孩少年时没做过当大侠的梦想,但那太危险了,他儿子心气高,被拂了面子大约是觉得恼了,才如此。
但没消停两天,小少爷又说曾老爷乐善好施,他作为儿子,应当要承其风范,济世救民,为百姓做好事,等等如上。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一定要亲力亲为,不假手于人!但没再提要去捉水妖的事。
他这般,可以算是,想一出是一出。
总之,这个心思是压不灭了。但只要他不出镇上,倒也无妨,曾老爷也就由着他瞎折腾去了。
这不娘带着冯苔来避难的这天,这位小少爷正在巡视济粥堂。他一见到冯苔,眼睛一亮,冲冯苔挤眉弄眼,冯苔看见了,却十分疑惑,瞧不懂少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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