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昨天突发脑梗被送进了医院,幸好只是轻度而且送医及时,此刻已经脱离了危险。
他靠着打零工陆陆续续赞了两千,距离医药费却还差一大截,这才铤而走险接了昨夜的私活,却也失败了。
而明天是最后的缴费日。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他靠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只想到一个人。
他的舅舅。
他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木棍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穿过几条破败狭窄的巷子,他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楼道里飘着五花八门的饭菜味道。他站在三楼的铁门前,看着门上褪色的福字,踌躇片刻,最终还是扣响了门。
门开了条缝,一个面相敦厚的中年男人探出头,见到是他,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尴尬和不耐烦。
“小稳?你怎么来了?”舅舅压低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屋内。
“舅。”陈稳的声音低哑,“我……需要点钱。”
舅舅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语气带上了责备:“怎么又要钱?上次不是才给过你?你也知道,你表姐马上要高考了,补习班,营养品,哪一样不要钱?我们家里也紧巴巴的……”
陈稳沉默的听着,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指甲掐进手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他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母亲的时候。
陈茹被抓进去的那天,他被带着去见了她最后一面。探监室里的一切都是冰冷的,冰凉的桌椅,灰色的墙壁,照不到光的房间。陈茹就在他对面,眼下是青黑色的眼眶,瘦的脱了相。
两人皆沉默不语。
直到探监时间将尽,陈茹才向他说了第一句话:“去找你舅舅吧。”
“开学我借了两百交学杂费,第二周助学金一下来我就还给你了。”他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直视着对方,打断他的抱怨:“三千。我借三千。”
“三千?!”舅舅的声音猛的拔高,又赶紧压下去,像是怕被屋里人听见,“你一个初中生,要三千块干什么?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什么事了?”
陈稳没有解释,只是咬牙重复了一遍:“我会还你。”
“你还?你拿什么还?”舅舅语气急躁,不信中又加了几丝难掩的担忧:“陈稳,不能做的事情别干!”
陈稳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异常平静:“我把房子抵给你。”
舅舅愣住了。
陈稳继续道,语速不快,句句清晰:“我妈那间房子,我现在住的那间。我给你写借条,三千块。等我凑到钱,连本带利还你。如果……如果我还不上,房子归你。”
舅舅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惊讶,算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交织在一起。那房子虽然破旧,地段也偏,但毕竟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他盯着陈稳看了半晌,似乎在权衡。
楼道里安静的能听到楼上电视机的隐约声响。
“陈勇你站门口干什么哪!”里面传来一句尖锐的女声,打断两人间的沉默,“门外有人吗,叫进来坐坐啊。”
“哎,没事!你们先吃。”陈勇急忙回应,他转过头,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
对陈稳劝道:“你这孩子,不是舅不想借你,这...”
“陈勇?”那道女声又催促了遍。
“哎,知道了!”陈勇侧身让开一点缝隙,继续说,“你要不……先进来吧,外面冷。”
陈稳却没有动,盯着他道:“不用了舅,我就在这儿等,您去拿纸笔,我写借条。”
舅舅看着他固执的样子,没再坚持,转身进屋。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过了一会儿,出来的不是陈勇,而是刚刚舅妈李丽,她把一个信封递给他。
陈稳没接,沙哑的喊了声舅妈。
李丽点点头,目光从他的额头略向脚尖,再无声折返,说:“你要抵房子?”
陈勇伸手把借据和笔插了进来,隔开了两个人的对话。
陈稳张开的嘴又闭上,沉默的接过,借着楼道昏暗的光线,看清借据上的内容——借款三千,以现居住房屋为抵押,一年内还清,逾期未还,房屋所有权归出借人。
他的目光在“所有权”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毫不犹豫的在借款人处签下自己的名字,用力按上了指印。
然后把借据递给李丽。
李丽拧眉盯着他,然后接过那张纸条模样的借据,回头狠狠瞪了陈勇一眼。
“这里面是五千,你拿着。”她止住他准备打开的手,继续道:“多的那部分是你舅舅给你的生活费,你一定要收下。”
陈稳推辞的手停了下来,看向她,嘴张了张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勇也在旁边说:“钱拿好了,别乱花……有什么事再……再想办法。”
“谢谢舅,舅妈。”陈稳低声说,将钱仔细塞进内袋,拉好拉链。
他没再看两人的表情,拄着棍子转身下楼。身后的门“咔哒”一声轻轻关上,隔绝了那点微弱的暖意和饭菜香气。
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若隐若现的李丽的声音,她指着陈勇怒骂:“你疯了吧陈勇!那是你亲侄儿!”
“还打借条,你穷疯了?”
压低声音的争吵让他怔住,还有撕纸的声音,走出大厅,他回头看向上面,窗户处站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影子。他转过头,情绪倏然下落,他慢吞吞的往回走,抿紧了嘴,压下眼底的酸涩。
回到那条寂静的青石巷,推开那扇锈蚀的铁皮门,潮湿阴冷的气息重新将他包裹。他靠在门板上,缓缓吁出一口气。
三千块。
远比他想象中还要薄,还要轻,揣进怀里,甚至感受不到什么重量。他慢慢收拢手指,将那沓钱紧紧攥住,攥得指节发白。
他走到床边,从床板底下摸索出一个铁皮盒子,打开,将所有钱都放了进去。盒子里已经有一半叠放整齐的纸币和硬币。
他合上盒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下来。
他来不及休息,把铁盒塞回床底,拎起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就又拄着棍子走进了夜色。
他熟练的越过人满为患的前厅,路过收银台,老板娘头也没抬,听着他来的动静,随口甩了一句:“今天怎么晚了点?”
“耽搁了下。”他回答,然后径直走到水池边,挽起袖子就埋进了堆积的碗碟里。
脚踝的酸胀越来越无法被忽视,他便扯来一个凳子,垫在膝盖下。
洗碗能拿到八百,加上助学金和勤工俭学,等到下个月就能把钱还给舅舅,再把房子拿回来,他越洗越快,心也越踏实,连脚也不那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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