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六在铁门外和程奶奶道谢,回头看了眼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爸,别喝了!”
一会没看着就又喝成了这个样子,弯腰收起父亲脚边东倒西歪的酒瓶,眉头紧皱。
“夏初六,老子让你烧的水你跑哪去了,去,倒杯水去。”
夏老大满脸红霞飞,一只手扶着那条跛脚,趾高气扬的指挥着夏初六,粗重的呼吸声让屋内的酒精味更加浓郁。
夏初六面无表情的收拾完玻璃碎片,忍受着父亲的发酒疯。
夏老大是个苦命的人,父母死的早,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长得端正可右脚天生残疾,镇上没有姑娘会多看她一眼,大概老天爷悲悯苦难人。
一个从外地过来游玩的姑娘鞋坏了,夏老大凭着一手修鞋的手艺给姑娘修好了那双漂亮的高跟鞋。
就这样,夏老大三十年的老树开花了,镇上找他修鞋的人几乎都要拿这事儿把他闹个脸红。
瘌□□吃上了天鹅肉。
不成想这天鹅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消失离开,男人们艳羡的夏老大彷佛成了一个笑话,大梦一场。
老实本分的男人开始酗酒,喝醉了就放出那个陌生暴戾的人格,对着夏初六骂骂咧咧,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顶着那张和她母亲相似的脸。
夏老大见夏初六半天不动,酒劲愈发上来,“啪”的一下丢掉了手头的筷子:“夏初六,连你也嫌弃老子是不是,想跟你妈一样离开这个家是吧?滚,现在就滚。”
夏初六从不把夏老大喝醉后的话放在心上。
习以为常的把手上的热水放在桌子上,收走剩余的酒,一言不发的离开,任由夏老大一个人继续在屋子里大吼大叫。
男人的吼叫声慢慢变成一条呜咽的小河,不知流向何处。
夏初六回到房间冲完凉,换上松垮垮的短袖短裤,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掉了漆色的铁皮饼干盒,从层层叠叠的纸张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上面的女人像只优雅漂亮的天鹅。
照片是镇上倒闭的照相馆老板偶然翻到给她的,据说应该是那只白天鹅第一次来沐镇路过进去拍的。
夏初六不敢将照片拿给夏老大,一个人偷偷藏起来,这个家里,这是关于白天鹅唯一的物件,不是为了纪念,只是想着有一天能找到她。
抛去女儿的身份,站在道德的高点,去指责、控诉这个无情的女人。
收起照片,掏出衣服里今天剩下的几个钢镚儿,用棍子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塑料瓶,把标记藏钱的破鞋子划拉出来。
数了数,发现完全不够她去市区找一趟人。
眼下根本不关心中考成绩,怎么搞钱成了夏初六这个暑假最紧急最重要的事情。
*
梁遇在客厅陪爷爷奶奶看《健康之路》,里面的中医分享着相关的养生知识。
外公戴着老花眼镜不时点头,表示专家说的有道理,明天开始要听专家的,从新调整吃法才能活多活两年。
外婆则笑着瘪了瘪嘴。
目光缓缓看过来:“遇遇,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要不要吃点外婆弄的炸鱼干,每次初六那孩子可爱吃了。”
“奶奶,那个女孩,夏初六,没有爸爸妈妈做饭给她吃吗?”
梁遇很好奇,好奇那个野孩子怎么敢和男孩子打在一起,好奇那双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里像是装着许多故事。
夏初六像一朵从远处飘来的云,一朵形状奇怪的云。
外婆端着鱼干从厨房门帘后走出来,扯了下嘴角。
“初六可是个苦命孩子哟。”
梁遇盯着外婆的一张一合的嘴,在听完夏初六的出身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现在苦不代表以后苦,我认为初六以后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外公突然插话,注意力被婆孙两人的话吸引。
“遇遇,你别看初六成天像个野孩子似的,孩子可聪明着,我听学校里的老师说,她预估的中考分数线不出意外能上榆市的重点中学呢。”
榆市一中?
梁遇本就心情复杂,得知夏初六竟然可以从这里的小镇初中考进榆市重点高中,同情难过的心情不由得添了几分敬佩。
与此同时,对自己未知的中考成绩又感到一丝担忧,过段时间就出成绩了,压力像潮水涌来。
外公和外婆还在说着什么。
只听对面再次传来酒瓶“砰砰”碎裂的声音。
梁遇被吓了一跳,外公和外婆连忙出门去看情况。
不一会,穿着短衣短裤的夏初六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没有城里女孩白皙娇嫩的皮肤,可健康的小麦色肤色配上脸部线条流畅的轮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生命力。
梁遇被那种生命力不由得吸引。
“哈喽,梁遇。”
夏初六知道梁遇是成奶奶的孙女后,态度不似白天那么锋利。
站在客厅,神色微窘迫的和她打招呼。
“这夏老大每次一喝多就不是个东西,砸吧,把家都砸了,不为孩子以后考虑,简直太不像话了。”
“行了老头子,初六在里面呢,别让孩子听见。”
“听见怎么了,初六碰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老子,真是造孽。”
外婆知道自家老头子教了一辈子书,最见不得有资质的好苗子被耽误,夏初六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努力又孝顺。
那一年,她崴脚了脚,粉碎性骨折,女儿在外地出差,女婿医院走不开。
和这次一样,厚厚的信封里装满了红色大钞,可对于老人来说需要的只是一个陪伴。
夏初六就是那个陪伴在他们跟前,有时候会逗他们开心的孩子,老两口在一定程度上拿夏初六当亲孙子。
“初六啊,你爸爸今天实在醉的厉害,要不今天晚上你就在程奶奶家住,等你爸明天酒醒了,我好好说他。”
外公说完气冲冲的回了房间,外婆则抱着枕头和薄被子出来。
“遇遇,要不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女孩子睡一间屋子?挤一下?”
“啊?”梁遇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夏初六则站在旁边大方的接过东西。
“程奶奶,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跟王爷爷了。”然后目光落在梁遇那张因为不好意思微微粉红的脸颊,声音平静无痕:“梁遇,你的房间在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浑身上下难受的不行,脑袋昏沉的厉害,必须要好好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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