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开席的时间越来越近,白佳昌笔下的字也愈发潦草得不像话了。
晁平的耐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磨着,最后一想去个屁的,这臭小子迟早得有人教,也不差他这一会儿半会儿。
而且回想自己这几天过得,白天就在这牢坑里,被老的盯、被小的磨,到了晚上还得跟老四俩称兄道弟,也是该痛喝两碗酒,享受点自由时光了。
“哟!快快快,快让座,五爷到了!”
“哎呀五爷,您可是大功臣,多亏了您,兄弟们才能过个好年啊!”
“高低咱得敬五爷一个!大伙儿说是不是?”
“得!太得了!五爷,今儿这酒您要不喝,可就是瞧不起咱弟兄了!”
如是一通酒喝下来,晁平屁股还没坐稳,便已是带了四五分的醉意。偏生下一个到跟前的是倪广文,晁平暗自短叹一声,只因心里对这些人早已有了排序:
如果一定要打交道,那最好的其实是老三,他人厚道;其次是老四那傻狍子,可以套他的话;再其次是老大,不用张嘴,倒也省事;因此假如不算上雀儿这一未知数的话,那排在末尾的无疑就当属老二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滋溜”一下钻了空子。
果然,肩并肩连吃了几杯之后,晁平再也忍不了对方虚头巴脑(虚伪)的试探了,一歪头正扫见高个儿在后门向他招手,于是忙借口说撒尿,几步走进了月光所不能及的角落。
“咋了?出啥事了?”
“哥,我瞅老二那瘪犊子好像往你兜里扔了啥东西,你快翻翻看有没有。”
一句话,晁平的脑袋顿时“嗡”一下子,一摸兜还真有,是一张地图,叠成火柴盒那么大,上边画着绵羊峰几处隐秘的地窖,跟蚂蚁窝似的,多半不是为藏金银,就是为藏军火。
“他妈的,喝酒喝昏头了,愣他妈没觉出来。”
“咋办啊哥?”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赶紧走。”
“趁谁不注意咱也扔他兜里吧。”
晁平沉默地透过砖墙的缝隙分辨着某种特殊的声音——无疑是穿着皮衣的倪广文正逐渐朝这边靠近。
“来不及了。”
“那你把它给我,我找个地方扔了。”
“不行,你别管,我想办法。”
“你想啥办法啊?你要是被抓住,不死也得被撵下山,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高个儿低吼着劈手夺过地图,果然还不等继续拉扯,危险就已经逼至眼前了。
“咋回事啊老五?出门甩个浆子,还能把自个儿甩丢了?”
倪广文佯装半醒地说着酒话,晃晃悠悠从门里现了身,却不想除了老五,地上竟还凭空长起来一根“竹子”,从头到脚绷得溜直,很是碍事。
“哟,这不是,咱和尚帽的弟兄吗?黑灯瞎火的,你俩搁这儿鼓秋(鼓捣)啥呢?”
“没啥,呵呵,正好遇上。”
晁平吃准了害人的人也一样多说多错,总想赌一把先跟对方打几个旋子。不料高个儿却年轻没沉住气,亦或许是铁了心故意为之,手刚见背过去,就被老二一眼给逮住了。
“别动。”倪广文笑嘻嘻掏出枪来,在那条纤细的胳膊上硬搥了两下,“手里拿的啥,亮出来给我瞧瞧。”
“这……我……”高个儿沉浸在自导自演的戏码中,充分发挥出了临危怕死的精神,“二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哥!求您替我跟二爷说说!我再也不敢从绵羊峰偷东西了!”
倪广文猛然一怔,翻来覆去看看手中熟悉的地图,这才意识到计划有变。
“老五,咋回事?”
晁平至此已知再难挽回,唯有含着一口咬碎的牙解释道:“二哥,你先别动怒,这都是我管教不严,没成想这小皮子到今天还敢揣着二心。这张图要不要紧,我没听说过,也不敢擅问,但既然二哥你撞见了,那要打要骂都随你,我绝不拦着。”
倪广文盯着对方一压到底的脑袋,恨不能现在就一枪把它给打烂了,片晌方想起来,枪不是这么用的,于是仰天连鸣三响,这才消解了一半的怒气。
对于山匪而言,再热闹的饮酒,到中途也都难免空虚似寻常。因此当短促的枪声响起,压过划拳喊出的一层层声浪时,这些人可谓是蜂拥而至,很快就把屋外这块空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白中夫独自站在头里,先是由着老二在他耳边咕哝了一阵,随后缓缓掂量着掌心的地图,径直走向高个儿问道:
“你刚才说,这张图是你拿的?”
“是……求大当家的饶命……”
“从哪拿的?”
“从……从您屋里……”
“放屁,那是你能进去的地方?”
“我没放屁,我真进去过,不信,您可以问少当家的。”
白中夫眼角的皱纹顿时一跳,忙问:“啥时候的事?”
“就今天早上,我纯路过,跟五爷打声招呼,少当家看我长得高,就让我帮忙取点东西。”
众人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纷纷让路把白佳昌顶到了跟前,可怜这小子鸡腿还没放下呢,就被他爹劈头盖脸地审问道:
“是你让他进屋的?”
“啊。”白佳昌不知就里,但并不妨碍他理直气壮,“是我啊,我让他帮我够一下口袋,就是你没够着的那个。”
“你看准成了?”
“看准成了,就他长这老高么,早上我才见过,还能晚上就忘?”
“那他还干啥了?”
“那我不知道,我忙着写字呢,老五可以作证。”
晁平见话题引向自己,立马就知道是时候了,果断把刚才跟老二说过的话,又跪下来跟白中夫说了一遍,末了,尽管希望渺茫,也依然冒死请求放高个儿一条生路。
“哟,老五,这你可不懂事了噢,刚才你想替他打掩护,我就没说啥,这会儿大当家的不说罚你也就算了,你倒有胆量反过来为他求情?”
倪广文在一旁不甘心地擂起了边鼓,这可把郝雨时头一个整不乐意了。
“这玩意儿一人做事一人当,老五啥都不知道,凭啥罚他啊?”
“凭啥?就凭他是绵羊峰的第五金刚!咋,底下人都当起事来,那还要咱哥几个干啥吃的?”
郝雨时无法反驳这等冠冕堂皇的说辞,正噎得难受,就只听身后清凌凌传出一声冷笑:
“话也不能这么说呀,二哥,你养的狗可还偷看过我洗澡呢,难不成我插了他之后,还得把你的眼珠子也抠出来?”
“行了,就事论事,都少说两句。”
白中夫被麻雀的叫声扰得心烦,脸色阴晴不定,地图也被收进袖筒里揉得沙沙作响。
“这件事,老五虽然没伸手,但底下的人犯错,我也不能装看不见。这么着吧,你亲自动手崩了这个,先前带来的那仨人也得下山,这事就算完。”
“……大当家的……”
“咋的?下不了手?”白中夫阴森森地明知故问,坚决不放过晁平身上每一根颤抖的汗毛,“那也成,哼,来人,给你们五爷安排个看戏的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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