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正午,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下,有人的心却仿佛笼罩着一层乌云。
算来今天已经是上山的第六天了,刨去(去掉)砸窑那几天没办法,勉强就算是第二天。
第二天,正是该谋划任务的关键时候,谁知偏又被大麻烦硬塞进来个小麻烦。
虽说能借机进入白中夫的屋子是好,再从白佳昌嘴里套出点情报也不错,可这事咋就越想越叫人犯嘀咕,早知道这样,不显摆自己那一手破字多好。
晁平一路无精打采地向前蹭着,快到院门口时,才忽然发觉身后有个紧跟着他的脚步声,咯吱咯吱的,频率也一样,只不过落地时比他要轻一些。
晁平心中已有了预感,奈何转身面对女孩秀巧的脸孔,却依然似乎能感觉到,先前还只是阴着的天,此刻终于开始打雷了。
“雀儿姑娘?有事?刚才一走一过,也没来得及认真招呼,这几天不见,雀儿姑娘一切都还好吧?”
“……嗯。”
雀儿不喜欢这种一看就是演出来的热情,笑也不笑地扭捏再三,只管把荷包掏出来往前一递。
“这是啥?”
“废话,荷包不认识?”
“给我的?”
“不然呢?”
晁平一头雾水地接过来看了看,背面绣着他的名字,看来的确是送他的,该说不说,做得还挺好。
“你做的?”
“嗯。”
“为啥给我做了个这?”
“就上回,咱俩没处明白,寻思从今天起重新处呗。”
晁平回想起那天的事,惊诧之余倒也放松了许多,自以为聪明地宽慰她道:“嗐,那有啥大不了的,你不说我都忘了。再说喝多了么,干啥事也不稀奇,真要说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你。”
不料雀儿却既失望又懊恼地皱起了眉,冷冷反问:“你真忘了?”
“忘……没忘……”这下晁平可猜不透对方在想啥了,为了不得罪人,只好赔笑说道:“你让我忘我就忘,不让我忘我就不忘,这总行了吧?”
雀儿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但还没等他再开口,那笑容就逐渐变成了乌云背后的太阳,只剩下一个毛毛糙糙的轮廓,透出的光却是一点都不暖人。
“我听说你在山下立了头功,这回算是在绵羊峰站稳脚跟了吧?”
“嗐,啥功不功的,一仗(全靠)大当家瞧得起我,这不,今儿还吩咐我教少当家的习字呢。”
“白佳昌啊?他能老实儿学吗?”
“谁知道了,先教两天看看吧。”
“那他咋不找老二教?偏找你呢?”
“可不是咋的,我也说呢。”
雀儿从他的苦笑中硬扯出一丝敷衍,寻思反正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便识相地搭讪着要走。
“走啊雀儿姑娘?今儿不进去坐坐了?”
晁平刚一说完就恨不能把嘴撕烂了扔它——咋的礼白收了?恁没脸呢?非得阴阳怪气地损她干啥?万一她一赌气真进来咋整?
谁料小姑娘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愠怒之色,仅是皱皱眉头严肃地说:“不去了,待会儿老四回来看见,又该扒扯扒扯(刨根问底)地瞎问了。”说完潇洒地一甩手,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晁平的目光疑惑地在她的背影上多留了一会儿,再低头看手里的荷包可就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了。
往大了说,他上山还有正事没办,可别弄出情感问题来耽误了。
往小了说,郝雨时这人其实不错,日后要真能变成兄弟,他也不想伤他的心。
……
一晃儿到了大雪这日,趁着白中夫起早亲自往前厅监工,被晁平摧残了几天的白佳昌终于能撒野了,单是把铅笔夹在鼻子底下保持平衡,就够他玩十几二十分钟的,写字?门儿也没有。
“我说少当家的,大当家前脚才刚走,你后脚就撅我面子,不带这样的吧?”
“咋了,趁我爹不在,你也歇着呗,死心眼儿。”
“不是我死心眼儿,问题大当家交代了,你得把这篇字写完呐。”
“啧,写写写,真磨叽。”
白佳昌学着大人的口吻咂了下舌,刚写一个字就往后一仰趴炕上了。
“这又是咋了?”
“累了,歇会儿。”
“咱才刚写完一个字。”
“我知道,第一笔我就累了。”
白佳昌抠着手指头开始耍赖,蛄蛹来蛄蛹去,正好看见晁平后腰里带的荷包,这个岁数的小小子,道边捡块石头都能玩上半天,乍见了这好东西,岂有不伸手的呢。
“这是啥?”
“荷包呗。”
“里边有啥?”
“没啥,空的。”
“那你带它干啥?”
“啥也不干。”
晁平越说越烦,往旁边挪了挪屁股,本来这玩意他就不爱带,前几天都没带,但今晚少不得要跟雀儿碰面,万一被她发现他没带着,继而又生气,又闹出新的名堂,那可就麻烦了。
“起来,再写两行。”
“不写,除非你把这给我。”
“那不行。”
“为啥不行?你再买一个不就得了。”
“这不是买的,是你姐给我做的,你想要就跟她要去吧。”
“啊?”白佳昌一激灵弹坐起来,下意识在袄襟上擦了擦手,“真是她做的啊?”
“是啊。”
“那我不要了。”
晁平顿时觉得好笑,“为啥?怕她说你?”
“放屁!我才不怕她呢。”
白佳昌嘴硬得跟什么似的,正想编个理由糊弄过去,就只听窗外“咚”地传来了一声闷响。
“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可能是家雀儿飞快了吧。”
“那捡进来烧着吃呗。”
“吃啥吃,我出去看看,你接着写。”
晁平开门后习惯性地左右侦察了一下,结果鸟没找着,倒是发现了跟自己上山的小兄弟“高个儿”,因为他姓高,人又将近两米,所以大伙儿都这么叫他。
“你咋来了?不知道这是啥地方?”晁平几步把人拽到柴火堆旁,紧张不已地问道。
“这不趁那老东西不在么,寻思好几天没见你了,来看看你咋样。”
“我还能咋样,天天伺候个活爹,你快说找我啥事。”
高个儿见状立时收起笑意,俯身在晁平耳边咕哝了一阵。
“真的?!”
“嗯,不光是我,铁头他们也去看过了,咱要找的人肯定就在里头。”
晁平急切之下刚要启齿,忽然背后的门却开了,骨碌碌滚出个圆圆的小地雷瓜子。
“啧,少当家的,咱不说好了搁屋里写字么,你又跟出来干啥?”
白佳昌对此充耳不闻,只管拿两只眼睛盯着高个儿,傻乎乎问:“你咋长这老高呢?”
“妈生爹养,这你也管。”
“哎,正好,我有个口袋悠(甩)柜顶上去了,你给我整下来呗。”
“不用,用他干啥,一会儿拿个笤帚我给你够。”
“笤帚直不愣登(笔直)的进不去,我爹都试了。”
“那啥,五爷,人少当家的开一回口,我能帮就帮一下呗,够出来我就走,没事儿。”
高个儿不以为意地反劝说了晁平两句,丝毫未觉自己主动要进去的,正是对方想逃也逃不出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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