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妙脑海中思绪万千，快速掠过无数句真情实感，却难以凝结成一句话。
她就这么看着陆悼，眼圈红了，眼眶蓄满泪水，眼泪从眼角淌下。
那个为了她学手语的初恋居然是我，我介怀的替身居然是我！
我以为我们第一次相遇在13岁，十年来我一步步向他靠近。真实是，早在我忘记的童年记忆里，陆悼就存在了。
遗憾的是，忘记就是忘记了，闻妙现在只有对事实的震惊，却无法想起儿时对陆悼的印象了。
我们的记忆是错位的，像两条螺旋扭转的线，十三岁和五岁相交后，幸运的是，二十三岁又遇见了。
陆悼倾诉完全部心声，忐忑地看着闻妙，看出她面上的彷徨和不安，他脚尖绷紧，退后一步，给她好好想想的时间。
“时间太晚了，打扰你睡觉了，明天，如果明天你还想见我的话，我……”
闻妙也冷静了下来，她点点头，「明天我们也要再见面！」
陆悼放松了一些，他摆摆手，“你先进被窝吧。”
「不，我看你着你走。」
陆悼拧不过她，屋内灯光投在防护栏上，让他脚下的路被格出一块块方影。
他踩着小房子似的影子，一步步走过去，到了路灯，阴影消失，黄澄澄的地面只有他自己的影子。
他回头，闻妙身影隐在窗里，正对着自己挥手。
理智的他，今晚冲动了一次，他没想过事情的后果，只遵循心里当下最真实的想法，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但此时此刻，他不后悔，还很庆幸自己来了。
陆悼隔着老远，和闻妙挥手，告别。
回到车上打开暖气，等待体温慢慢回温，一个念头出现在脑子里，有时候冲动并不是莽撞，对于他这样凡事有退路和plan b 的人来说，唯一和独一无二才是罕见的。
只有面临绝对不能失败的情形，他才能看清一件事在内心的分量。
换位思考，闻妙对那十只流浪狗的坚持，和她对将军的坚持是一样的，也和他此时对闻妙的坚持是一样的。
于是，经历了冷战的一天一夜，陆悼终于理解了事件导火索，闻妙对自己提出plan b生气的缘由。
次日闻妙准时上班，一开门，没有看到陆悼等在楼道口，她心里有一丝失落，不过很快，她又重新提起活力。
不能将陆悼对自己的好当成理所当然，适当地，她也要回应对方的示好，以及要体谅对方，付出太多也有累和停下的需要。
椰树商场“快乐小狗陆陆顺”已经开业倒计时最后一天了，艾伦看见闻妙来上班，嘴里阴阳：“最后一天了，闻妙你统计好了没有，狗咖没狗，你的提案就完了呀。”幸灾乐祸极了。
闻妙直愣愣地看着他，「今天有活儿派给我吗？」
艾伦手臂一伸，想指现场的谁谁谁，结果一个个新人都躲得远远的，冷不丁地他支支吾吾起来。
最后他一想，都最后一天了，狗咖到底要怎么处理他毕竟是组长，表面上还是要做点面子功夫的。
“行了，今天就让你自由活动，下班前得给我一个补救方案，明天开业到底要怎么办，你不能因为自己一人，让全公司看我们一个组的笑话，知道吗！”
闻妙没什么表情地点头，找了个角落掏出本子在上面写写记记，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戳戳戳，像业务熟练的销售。
早上在微信上询问了林殷呈小狗的情况，林殷呈回她：
【昨天你来陪它们玩，精神好很多了，但粪便样本还要再收集几天，所以明天肯定是赶不上了，你最好想别的办法。】
闻妙了然后，开始思考plan b，甚至plan b也不能满足她的心愿，她还要思考plan c。
她通过白会联系到了海城邻市江城的救助站，已经筛选了十只各种检验合格的小狗，在运输到海城的路上。
另一边，她联系了apple，希望她帮自己一个忙，apple让她直说，都是好朋友，自己会竭尽所能帮她，但闻妙说出来后她有点犯难了。
你苹什么凶我：这个……我只能尽量，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到，如果做不到，你可不要怪我。
听到喵喵叫：没事，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apple本来心里没底，但看见这句“没事”，顿时有一股非要做成的冲动，她直觉觉得闻妙向自己求助，已经是走投无路了。
你苹什么凶我：放心，中午之前我答复你，喵喵别怕，相信我！
apple给她发来了许多鼓励的可爱表情包，闻妙看着，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她深呼吸，继续干活，接下来又联系了陈欢欢。
陈欢欢不愧是好闺蜜，一通电话什么都不需要说，她就应了下来，约定半小时后见。
闻妙拿起包，叫了车，从椰树商场去林氏医院。
艾伦看她离开，背影在店铺内忙碌的一行员工中是那么孤单，他哼哼几声，评价道：“古往今来，不合群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出局！”
闻妙到了医院，陈欢欢和一个拿着相机的女生站在门口等她。
陈欢欢介绍：“这是小红，她可是专业的宠物摄影师，你放心把视频交给她，成品绝对惊艳你。”
小红染着红色的挑染，一看就是二十出头的潮流年轻人，她被夸一点不害羞，直爽承认，“小姐姐，你想要什么类型的片，你是甲方，说要求，我保准给你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闻妙做手语，让陈欢欢帮忙翻译。
「我希望这个视频可以介绍一下十只小狗的来历，它们每一只身上都留有曾经流浪过的痕迹，以及希望在视频里体现它们各自的性格和萌点，争取让人印象深刻，产生喜爱，其余没了，后期交给我，我贴花字和字幕。」
小红爽朗，“行啊，你专业我也专业，那开始吧！”
三人进了住院部，十只小狗住在不同的笼子里，闻妙配合护士，一一将每只小狗牵出来，在院子和路边散散步。
闻妙做过笔记，知道每只小狗的来历，他们中多数是受伤小狗，要么被车祸撞得内出血、腿瘸，被小朋友打得眼睛爆出，被可恶的人类拴住嘴巴，勒出痕迹……
也有流浪全城跑，饿得皮包骨，一看就活不长的。以及家养小狗生了重病惨遭遗弃，小狗自己觉得时日不多，找个土坑埋了自己等死……
因为网络，这些事件被网友们发现拍下来发网上，白会和救助协会的人会找过去救助。
它们一只只的来历都不同，有土狗串串和品种狗，但土狗居多，长相和特色也不同，长毛短毛的都有。
小红帮着从早上拍到太阳晒到头顶，热得她的红色头发出了汗掉色，染得皮肤发粉，十只才都拍完。
她站在原地，翻看素材，闻妙给她递来纸巾，她仰头一笑，“谢啦。”
然后低头检查拍摄量是否足够，几分钟后，她满意地关掉电源。
“拍完了，你等我回去粗剪一下然后发给你，你再根据自己的要求添加细节。”
闻妙担心麻烦她，也因为明天就要用素材，「你直接把素材导给我吧，我急用，怕麻烦你。」
“诶？”小红把相机都放包里了，听了这话眼神挑起来，不乐意了，“什么麻烦，你是欢欢姐的闺蜜，就是我的朋友，这点活儿算什么呀。你等着，我就在这儿剪，当着你面剪，有什么问题你指给我，立马就给你改了。”
小红是个办事利落的，她没带电脑，陈欢欢直接征用了林殷呈的电脑给她用，她就坐在前台旁边沙发上，弓着身剪起来，闻妙在旁边适时帮忙。
陈欢欢看没自己事儿了，和摸鱼的林殷呈两人进办公室，商量见双方父母的事儿。
陈欢欢说：“我爸知道你的存在后就一直嚷嚷着让我带你回家，他那人好说服，你挑个休假的时间我自驾带你，说走就走。”
林殷呈有自己的打算，“我觉得你还是先上我家，把我爸妈俘获了再说，他们的事儿多，我担心给你使绊子。”
陈欢欢不以为意，“没事儿，你家不是想抱孙子嘛，虽然我们两家不门当户对，就像古代当官的看不起商户一样，但只要说我肚子里有了，应该不可能不让我进门吧。”
林殷呈大惊失色，“你有了？！不应该呀，我每次都……”
“诶诶诶，你打住，大白天的！”
随后陈欢欢语气懒散地说：“骗骗他们呀，而且我们明年年初就结婚，也就半年了，时间紧要给个合理理由，这就是最好的理由，至于肚子为什么不大……到时候就说没保住就行了。”
林殷呈不认同，“虽然我家不在意未婚先育，但我觉得这事儿不好，欺骗不好。”
陈欢欢诧异，“你在爸妈面前居然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林殷呈也笑，“那肯定不是，只是……想到如果未来我们有了第一个孩子，他如果觉得自己不是顶着父母期望出生，把自己当成那不存在孩子的弥补，我会觉得对不起他。”
陈欢欢坐直身体，正视他，“我没想过你会这么想。”
林殷呈拿着桌上的肥宅快乐水喝，试图语气平静，却还是让陈欢欢听出了一丝悲伤。
“我上面有个大哥，我是老二，据说生我之前妈妈肚子里还怀过一个。那时我爸被人黑，差点进牢里，我妈大着肚子打官司，耗时五个月终于帮我爸洗清。
但奔波求人办事，劳心劳力，孩子没保住。我妈为此抑郁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梦里那个没保住的孩子经常对她哭，是个她心心念念胖嘟嘟圆脸的女孩。
我爸为了我妈的健康，移交了部分工作，专心陪我妈散心，之后有了我，妈妈以为会是那个女孩投胎，结果却又是我。
小的时候，我就常常被妈妈打扮成小女孩，带去富太太的聚会。大了我也不听话，调皮捣蛋，被请家长，被爸妈骂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的叹息里有‘如果生下来的不是我，是那个女孩子就好了’，害，就是突然想到这些随口一说，你当真了？”
陈欢欢不仅当真了，而且动情了。
她一把搂住他，让林殷呈的脑袋搁在自己柔软温暖的肚子上。
林殷呈嘻嘻哈哈地说着：“我早就长大了，想通了，你不用安慰我，我只是担心未来我们的孩子会因为这个不开心。”
陈欢欢吸溜着鼻子，忍住抽噎，答应：“好，我们不骗人，这周末我就陪你回家，我们实话实说，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小林，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会爱你，一直一直爱你。”
林殷呈鼻尖酸涩，那被尘封的、空置的、忽视的部分终于被打开、填充、看见，他也不嬉皮笑脸了，认真地搂抱住陈欢欢的腰，允诺说：“我也是，我会爱你，永远爱你。”
闻妙在门后，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觉得还是不打扰他们了。
她拽着陆悼的衬衫袖口，示意他跟着自己悄悄原路返回。
陆悼反握住闻妙的手心，带着一股力让闻妙转身直视自己，内心被隔墙的话深深触动，眼里沉静的湖水变得滚烫发热，他看着闻妙说：“小猫，我们也永远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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