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容容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等到她再次睁眼醒来的时候已经能模糊地看见东西了。
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场噩梦。
她困倦地扶着额，灵魂被抽干了般，容颜苍白，“童磨。”
童磨躺在她的身旁，眼底是密密麻麻的黑眼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脸色惨白地吓人。
涂山容容的思绪混乱，她费力地抬着手指，摩挲着他冰冷的脸庞。
好凉。
怎么会这么凉？
她下意识地收回手，却被对方反扣住。
童磨的羽睫抖动，七彩琉璃般的瞳眸直视着她，“小容儿，能看见我了吗？”
“我睡了多久？”涂山容容的嗓音沙哑。
童磨攥着她冰凉的小手，试图把自己的温度渡给对方，“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他的目光颤抖，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恐惧。
“快一年了～”
“我真怕你会这么一直睡下去。”
涂山容容被对方搂在怀里，坚硬的胸口砸的她生疼，心脏酸涩，泪水不受控制地砸湿眼角。
童磨扣着她的后脑勺，指尖伸进柔顺的发丝，往下压，“我原本想找些眼睛挖给你的，可是我不敢，我答应过你不伤害无辜了～”
“鬼杀队那些人绑架你，琴叶算计你，我才动手的。除了这些人，我没有滥杀无辜，我还把琴叶的孩子从悬崖底下捞上来了，我没有杀那个孩子。”
涂山容容攥着他的衣襟，疲倦不堪，“琴叶死了？”
“嗯。”
空气寂静，凝重。
涂山容容胸口沉闷，喘不过气来，“伊之助呢？”
“我带回来了。”童磨的眼神闪过沉痛，“以后小容儿你来照顾他好不好？你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
“我不是个好母亲，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涂山容容失声痛哭，不甘心堵塞在了胸口，郁结于心。
“对不起。”
“对不起。”
到头来，她还是什么都护不住。
无论是琴叶，还是自己的孩子。
童磨搂着她，话音低沉，微哑，“要说对不起也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更何况我不喜欢小孩子，小容儿的身体不好，要是生产的时候遇到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他的掌心顺着她的背脊滑落，温柔地安抚，“小容儿喜欢孩子的话，我抱些孩子给你养好不好？”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不行，小容儿你的身体不合适，听话～”
涂山容容的嗓音很轻，头抵着他宽阔的胸膛，发丝散落，“算我们的交易，第五件事。”
“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琴叶已经死了，是我打破了约定，但我不后悔。”童磨拒绝。
涂山容容抿着唇，很久都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只剩下无言以对的沉默。
童磨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固执地抓住什么，即使明知道她早已经千疮百孔。
四周寂静，只剩下彼此的余温和被消耗殆尽的心跳。
“不要去抱其他的小孩子。”涂山容容很久才仰头，说了一句话。
童磨轻笑出声，“果然是我家小容儿呢～”
他捏了捏她冰凉的小脸，状若自然，“小容儿喜欢我吗？”
“这重要吗？”涂山容容闪过一丝哀痛，犹如暗夜的昙花一现，清冷忧伤。
“对我很重要。”童磨回答地认真。
涂山容容却避而不答。
童磨缓缓道，“我做了个梦，梦见老三带回来个女朋友，商量着要办婚礼，我担心你的身体，就没让你去，你回来后跟我生了好久的气～”
“我怎么跟你道歉你都不肯理我，我没办法了，只能把寄养在月斯家的孩子抱回来，结果你每天都在陪他玩儿，更不理我了。”
“我还梦见你，姬儿，姐姐还有老三的那个未婚妻，你们四个没事儿就喜欢离家出走，到处去旅游，我每次都要帮你打掩护，才不会让你们那么快就被父亲和月斯抓到。”
涂山容容的瞳孔放大，却没有一丝的感动，只是苍白的惊惧。
“你…”
怎么会？
童磨把她的发丝别在耳后，语调温柔缱绻，“我想起来很多事，有你拉着我去北欧看极光，还有阿尔卑斯的雪山，你趁我不注意，拽着我从悬崖上往下滑，你说奇不奇怪？明明才三年不到，我却像是活了很久。”
他的姿态放地很低，低到尘埃里，“我一直没来地及告诉你，我动心了，我从很早就动心了～我假扮成海德，你来接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当时还想着你要是tom的女朋友，得想办法让你们分手呢～”
“我找了你好久，去疗养院根本就不是为了看病，而是因为你在那里。我想见见当初那个对我说希望我过的幸福的女孩子。”
“我从出生就是月斯的替换品，姬儿忘记我的存在，父亲眼底更是只有姬儿，没有人爱我，我也不爱别人，我从来不觉得寂寞的，几十万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走后的第一年，我一个人过了生日，我买了你当初给我买的草莓蛋糕，可是味道怎么都不对，吃着吃着，莫名其妙地很生气，眼泪都掉了下来。”
“一个人类而已，凭什么啊？她连喜欢上我都是因为当初认错了人。我可是冥界呼风唤雨的神，明明不让你生下那个孩子是为了你好，可是你就像是变了个人，越来越陌生，还总想着离开我。”
“你还丢下我，和未婚夫逃跑，我明明第一次主动给人准备生日礼物，我甚至为了找你动用神力，被那些老古董和月斯连番警告。为了掩饰当初的真相，还要接受月斯提议的可笑婚姻。”
“所有人都在嘲笑我，说我喜欢上个人类，我也觉得不值得。我有时候甚至在想，你当初离开我是不是在报复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才3年而已，有什么过不去的？月斯和姐姐他们都劝我往前看，说时间会淡忘一切。”
“我也这么觉得，只是一次心动而已，可是我忘不了，我就是怎么都忘不了。”
“到处都是你的影子，莫名其妙地买回来一堆菜，推开门，说今天吃牛排，结果家里到处都是灰，埋怨你为什么不打扫？我把饭做好了，坐在餐厅一遍遍地等着饭菜凉了，发霉，然后再倒掉，洗碗的时候我在想一定是我做的太难吃了，所以你才不愿意出现。”
“我又把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走了一遍，明明前两次都没事儿的，可是我坐在雪山上，满脑子都是你当时冲我一笑，然后拽着我往下滑的场景。”
“我甚至怀疑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蛊？只是三年而已，只是三年而已啊，我怎么会忘不掉？父亲把我拎到九州岛，责备我疯够没有的时候，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会挡在我面前谴责这对没用的父母。”
“我被关了一万年，放出来的时候坐在一块樵石上，想起你曾经说过在九州岛看到过我，我好像中邪了一样，坐在原地等你，想着说不定这样就能见到你了。有一天，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我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点心，你要是回来的话会不开心的，所以我就跑去做点心了。”
“所有人都说我疯了，可是我真的很清醒，我甚至知道，如果你还在的话，一定会替我骂回去。如果你还在的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父亲利用驱使，像个用完就扔的垃圾。”
“你知道我在轮回里遇到你的时候有多惊喜吗？可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神律却要惩罚我失去你。父亲曾经跟我说，就算我找到你，也救不回来你。”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害怕是什么。”
“小容儿，就算你恨我，怨我，我也认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就算要赔上两个世界的人，就算杀光了你的亲人，朋友，让你一无所有，只要能救你出去，哪怕只是一丝微弱的希望，我也愿意尝试。”
“我从来不后悔我做的任何事，除了你～”
“童磨，你简直无可救药。”涂山容容并不会因为这段感人肺腑的告白心软。
童磨笑了，亲吻他爱人的唇，威胁道，“姬儿的爱人纳塔托斯被我父亲亲手诛杀，她却被洗掉记忆，变成个弱智；姐姐每隔几年都要被月斯送到精神病院疗养，如果我拿你有办法，说不定也会同样圈养你～”
涂山容容面容微沉，“你们一家都是疯子。”
童磨咯咯地笑出声，“小容儿，这可是我们家族的秘密～”
涂山容容指尖深深地陷进掌心，胸口上下起伏，“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
童磨食指竖起，堵住了她未尽的话，“乖一点儿，别总想着死，你知道我不爱听什么。我还是那句话，你活着，我什么都不会做。”
“咳咳咳。”
“咳咳咳咳。”
“我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如果我能释怀，如果你真的不重要，我也不会执着你这么多年了。所以小容儿，趁早放弃你的念头比较好哦～我不会妥协，也不会退让，如果你还想和我作对，大可以试试，只要你敢拿这么多无辜的人当赌注。”
童磨已经想起了全部，那就意味，他们之间唯一的可能被抹杀了。
涂山容容的脸色难看，捂着嘴，血流不止，“咳咳咳。”
“咳咳咳咳。”
童磨掀开被子，去帮她倒水，不知道是不是躺太久的缘故，他的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小容儿已经失去第二个孩子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涂山容容因为他的话心神不定，方寸大乱，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与往日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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