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名微看着病榻上气若游丝的人,面容青白,俨然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诊脉的手收回,她也难免有些怅惘,太迟了!
李贞看她神色:“如何?”
屠名微给了个眼色,不好呢!
张二郎他们被请到了外面,但李贞还是不敢太大声:“彻底没法子了?”
“那倒也不是!”屠名微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怎么有些冷呢?
李贞:“……”
屠名微指了指床上的人:“要是一开始我还有把握,现在,顶多再撑一年半载。”一年半载,真的不能再多了。
至于是半年还是一年,就看这人的操劳程度和身体素质了。
常年作战,病体沉疴,屠名微可不敢说什么一定好,只能说她会尽力的。
李贞琢磨着屠名微的话,“一年半载,一年半载……”应该够了。
后面四个字是说的口型,屠名微当然懂,对于这西州的局势,能有个几个月的缓冲器让大家慢慢来,应该是够的。
而且马上入冬,这战线不会太长。
屠名微打发人去和张家人沟通,她则是留下给人施针。
等她结束出来,院子里也聚集了一些人。
这些人自然也是知晓了李贞的传话,对于这个结果,大家都是意外之喜。长年伴随在病人左右,病人生气如何,他们自然也能感受到。
比起那些医士说的只在朝夕,屠名微的一年半载就显得很漫长了。
“有劳女郎费心了。”老夫人感激开口。
屠名微面色沉静,她面不改色地朝老夫人开口:“接下来六天我需要住在这里,我给病人施了针,还需六天这个疗程才算结束。”
“不需要抓药?”是张二郎。
屠名微摇摇头:“普通的药不管用,我这有现成的,只需要把药钱付了就行。”
老夫人:“这是自然,女郎雪中送炭,诊金和药钱我们一定奉上。”
屠名微点头,而后招来李贞。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打开了药箱,在一堆瓶瓶罐罐里她拿出一些东西,这瓶倒一点,那瓶撒一些,而后便将纸皮包着的小药包给到老夫人。
她叮嘱道:“每天吃的药不一样,今天就是这个。”
众人见她似儿戏般地撒一些东西出来,便说要给病人服下,一时间场面有些凝滞。
而老夫人却是面不改色地接过东西:“是,我们一定照办。”
有些人欲言又止,但都被老夫人犀利的视线给压下去了。
随侍将屠名微引走,这会儿院中才活过来。
“母亲,是否……”
是否太过草率了?
刚才这女郎的姿态,就跟玩耍似的。
老夫人手里握着轻飘飘的小纸包,“那你们能再找出一个放言该时数的医士吗?”
不能!那就得认!!
她垂下视线,盯着纸包:“命数至此。”
是啊,命数至此,何须多言。
几人都沉默了,关心的视线从老夫人落到不远处的房门里。
张家人誓死驻守西州,西州在,张家在,西州亡,张家亡。
一旦烈马踏入原城,便就是她们都得披甲上阵,但求马革裹尸。
不是不好选,是压根没得选。
屠名微忙活到天亮,哪儿还顾得上这些人心里的弯弯绕绕,她打着哈欠,整个人都有些萎靡,“等会儿我去休息,吃饭啥的就别叫我了。”
比起饿,困更磨人。
毕竟睡着了就不饿了。
李贞还有别的事儿,比起她自然是累得像陀螺,本来这一趟他也不是很必要跟着来的,但李贞就是觉得人是自己带来的,得自己照看着,即使师姐不需要。
屠名微也没看自己居住的场所怎么样,倒头就睡。
那边张荀予还没什么动静,但后面去就诊的医士落实了,生机确实是在慢慢恢复。这些人有心想和屠名微探讨一下相关的学术知识,向学的心是十分热忱的,这点可以予以肯定。
但当事人有没有心思和他们折腾,那就是另一回事。
当事人还不知晓外面因昏睡多日的大将军悠悠转醒后引起了怎样的风暴,在落日余晖即将消弭之际屠名微终于‘活’了过来。
彼时,她看着幽黑的室内还是一脸懵,简称——给睡懵了!
“妈耶,这金针施行之术这么多年没用,是退步了还是啥?脑子跟一团浆糊似的。”这细细小小的金针看着没有什么份量,可具体要用起来极其耗费心力。
屠名微傻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哪儿,大将军府。
看着即将黑透的天际,她才明白自己这一觉含金量有多高。
起身收拾,招来仆妇打来水盆,她慢悠悠地洗漱着,而外面也因她的动静也逐渐活动了起来。
“夫人,那位女郎醒了。”下面的人及时传话。
老夫人点点头,关心道:“照顾妥帖了,勿要让人不适。”
“是否请她为郎主复诊一次?”
老夫人有些犹疑,最后还是摆摆手:“人家是医者,自当心里有数。先前已经慢待过一次,这一回咱们得敬重着些。”
同老夫人说话的是跟随她多年的一位忠仆,风风雨雨几十年,她也明白老夫人惶恐且谨小慎微的心。
这不是什么山野晴朗好风光的日子,是敌人虎视眈眈意欲侵吞西州的关键时刻,比起西州,谁都不重要!
他们现如今求的是大将军生龙活虎吗?
不是!!!
是为西州军营留下一股士气。
大将军驻守西州多年,张氏家族驻守西州多年,他们要做的能做的,就是在这一个大将军倒下之前,立起下一杆旗帜。
这责任太重了…
几位郎君中,谁又能在大将军的威势之下,肩扛起这下一任的重担呢?
这实在不是她该考虑的事情,可她知道,她与张府共存亡。
来人垂眸应是,而后便退了下去。
偌大的房间内,只余零星的烛火照耀,在明暗交织的光影中,这位骨气傲然的大将军夫人也是慢慢地垂下了她身上的脊背。
似有若无的叹气声回荡在房屋里,除了噼啪燃烧的火苗,无人回应。
屠名微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来到这个院子,说实话,这会儿他们的目光可比之前热烈多了。她朝众人略略点头,而后踏步向内间走去。
随着病榻之上的人张荀予悠悠转醒,来往的人也稍微多了些。
不过除了家里的几位郎君与少夫人,他们都没放人进来。
便就是那些孙辈的幼儿都规规矩矩地窝在自己的小院里,不敢吵闹半分。
这会儿见着清醒的西州大将军,哪怕对方只是病恹恹地躺在卧榻之上,屠名微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势与威信。
这是一种日积月累下来的煞气与杀气,不怒自威,自成一派。
“大将军感觉如何?”她倒是不见外,颇为熟稔地对着病患开口,全无半分的害怕与畏缩。
自信,大气,笃定,这样的年轻女郎倒是少见。
张荀予面色还有些苍白,说话的时候也是有气无力的,“有劳女郎了,而今…倒是有几分气力能交代几句,某感觉……尚可。”
屠名微示意:“右手,诊脉。”
几位郎君倒是关切,一众人安静地侍立左右,都在等她的消息。
片刻后,屠名微又叮嘱了一些饮食上的注意,而后便朝着众人道:“病人需要静养,往后便只需一二人照看即可。”更何况,窝着的人多了,病人本来没啥事都容易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又不行了!
谁说心理健康不算健康呢?
至于这些人想要怎么排班轮值,那就是他们的事儿了,她管不着。
其他的,那也要留到第二天再说。
“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张二郎起身相送,屠名微摆手:“不用!”还是看病人去吧!
他们现在看她这副神医临世的眼神她还真是有点遭不住。
出了正屋,屠名微没有回去自己暂住的小院,反而是让人带她找到侧门,那位引路的侍女似乎也是被交代过的,并没有问她出去干什么,也没有阻拦她的出行,有理有度地将她引到临街的一道侧门旁,而后便恭敬地退下。
还别说,这张家人还真会来事。
想想前几年的魔幻经历,屠名微倒是对这家人改观了一些。
毕竟不是谁都可以做到既有权又有礼的,更多的,她亲眼见到的,大都是一些爱仗势欺人,以权压人的。
对于屠名微来说,是很不能理解这种人的,以权压人,所以不就也告诉别人,只要你比我还牛,你就可以随便欺负我吗?
简言之,就是蠢。
不过她去的权贵家也不算多就是了,还有一种原因——单就她倒霉,所以遇到的都是这种人。
运气?
她似乎一直都没有这个好东西!
出了门,她随意走走逛逛,街上人影萧条,倒也不见往日的热闹。
唯有一些开着的店铺,也只是零星几位客人。而这些人里,也都是男子居多,她一个女郎,此时倒是扎眼多了。
屠名微气定神闲地走到一间饮子铺,“一壶春风醉。”
春风醉是花酿,清新冷冽并不会醉人,只是花香弥漫时会让人沉醉在往日的习习春风里,得此名字不醉也要溺上三分。
那些不善酒饮的小娘子最喜欢这个了,这店伙计看来人,观女郎气势洒脱还以为是位逍遥客,没曾想到口味倒是和寻常女娘没甚区别。
一壶春风醉,一叠小糖酥,这一趟西州也算是来着了!
哦,忘了说,春风醉只有西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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