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奈得管事消息的时候略怔愣了片刻,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当事情真切地来临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受到那种无力感。
“我知道了,多谢。”得体有度,并没有让那管事难做。
都是忠人之事,他没什么怨言对他人……只是,偶尔会怪怪自己。
“这是女郎特地叮嘱说是要交予郎君的物什,还言,让郎君尽早归家,她一切安好。”管事实事求是,他交代完话便直接离开了。
张奈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他打开一看,眼下的都是一些糕点吃食。尽管她装东西时他不在场,但他也能想到当时的画面——她一定是秉着不能吃亏的原则,不顾他人的眼色死命地给他装回来!同时,心里还会说,大便宜不占白不占。
想到她如此行事,落寞的内心悄然涌上一丝甜蜜。
她就是这样的,愿意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是认真对他好!什么面子里子,她通通都可以不要。
荷包里的东西被他妥帖地收了起来,这里面的东西他不会吃的。丢?也不会丢的。
长街长,张奈久居京都多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寂寞如雪。
如此看,短暂的温暖比常年的积寒更容易致命……
张奈如今是在面对一个人的暴雪,屠名微那边…虽然是两个人,气氛却堪比生了锈的机械动能——转转不动,挪挪不走。
主打一个同归于尽。
屠名微此时心态平和,她没有觉得这气氛有多压抑。她一贯是那种尬死别人,逍遥自己的‘悦己者’。
别人的想法和态度一向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尤其,那人她还并不感冒。
越这种时候,她那事不关己的行为原则便会愈发明显。
期间王寻客打量了她很多次,她都是闭目养神,默不作声。
“屠娘子,你不问问为什么会是你吗?”
王寻客的声音和张奈很不同,都是冷,却是不一样的冷。
王寻客贵胄嫡子,世家名门,家族与血脉给他的底气让他的行为模式多了一些傲人的资本。以至于他和任何人对话都是不卑不亢,气势尽显的那种——‘底气派’。
张奈呢,稀疏、平凡,不是说他这个人平凡,是他长于人民底层,便多了一股人间烟火气,多了一些平常心——这是‘平常派’。
冷暖与否,看性格的热络程度。这两人都是不爱多言的那种酷哥类型,嗯~陆嘉学的伪装目标。原先其实没什么好比较的,只是这王寻客似乎总在找存在感,屠名微不自觉地就将这二人排排放,细细比较了一下。
比较过后——完全没有可比性。
一个是她不想要的,一个是她想要的。
都不在一个起跑线上,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有时候她察觉到这人暗戳戳的比较心都会觉得离谱,她和张奈的关系不一般,那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压根都不该问出口。
“我不想问。”屠名微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你我都不傻,除了门头往前走,我们还有别的路可选。”屠名微冷笑一声,“不然你怎么会找上门。”
她的火药味一直很重,王寻客自然能感受到。“屠娘子,有时候,人总会遇到无可奈何的时候。”
“所以你奈何不了别人,就来奈何我?”她转头盯着他,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近距离接触他。这么逼仄的环境,如此昏暗的视线,王寻客却看到了杀意。
他将她比作弱者,所以在无可奈何的时候,就选择来凌弱她。屠名微的那句话,就是这个意思。
王寻客读懂后扯了扯嘴角,“我真是……”真是……
屠名微真的很生气,大俞这么多年,她自然也会面对过很多微妙的处境,那些权贵的手段她不是没领教过。幼年时因个头、体力等因素,她一着不慎便差点折戟在对方手上。
最后还是被老头的医术给救下,也就是那一次,她最后决定多学门手艺。
然后才成为了老头的弟子。
时至今日,自己背后那长长的疤痕缝线依旧存在感惊人。
每每到雨天的时候,即使伤口早已愈合,可在心理作用的暗示下,她依旧会觉得它在生长,在发痒。
王寻客的种种作为,哪怕说得再好听,都是拿她的生命和未来在炭火上炙烤。
那些人的手段,饶是她都能说一句‘狠绝’。
同这些权贵相比,谁又不是‘心地善良’呢?
可见这年头做人都难,遑论做个好人。
其实吧,做了便做了,也没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但凡你能把你那套东西坚持到底,贯彻你的一生,她都会觉得,‘嗯~是个汉子’。
可王寻客这种,做是一套,说又是一套。
明明做了很多不利于你的事儿,嘴上还要来pua你,说自己其实不是这样的。
真的很无语……所以每次她动手之前只要虔诚地向儒释道三界致歉,她身上的血债就能直接划账,一笔勾销了?
“王郎君!”屠名微提醒他,“第一,我们不是朋友,所以你坑我,我对你有意见实属正常;第二,我们连合作伙伴都称不上,顶多就是利用,所以我对你有点敌意,并无不可!第三,你明里暗里指摘我和他的关系,我想你已经调查清楚了他的身份背景,怎么?你觉得你是能轻易拿捏住他,所以便能轻易拿捏住我?”
她目光移向车马出口的布帘处,帘子上花团锦簇,她却无心欣赏,“你口口声声说高看我,言我技艺厉害,可在你心里,我也不过是个一声令下便要听命行事的大俞百姓罢了。”你骨子里的傲慢从未卸下过半分。
你站着俯视我,一边要我下跪,一边又问我为何不同你交朋友。
姐只想说,“你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王寻客的脸阴暗不明,没人知道他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屠名微感受着坐下摇摇晃晃的车马,就在她就这这静谧的环境即将要眯眼片刻的时候,对方甩出一句话,“屠娘子抱歉。”
屠名微眼睛都没睁开,她没有应答。
对于这句话,享誉海内外的著名财阀继承人道先生已经告诉过我们了——道歉有用的话,巴拉巴拉巴拉……
在经过片刻的休息之后,车马驶入了一段较为平整的路段。
区别于之前的摇晃,这里的地段一看就是用心整治过的。
到了。
屠名微没有先动作,只是直起了身子,等待这人的命令。
她眼神示意,有何指教?
她的目光里并没有方才对话的余韵,平和得不似一个人。
她就是那种存不住气的人,也不会和人长久地置气。一般情况下,被她气坏的人都要崩溃了,她后面还能平静地问一句‘要不要先吃口饭’。
然后对方又误以为是挑衅,又开始循环生气。
很好玩~
会钻牛角尖的人被屠名微暗地里称为表演艺术家,反正看这些人自己在那捣鼓都能捣鼓一天,也是挺好玩。
她则是当过则过,过了就翻篇,绝不让自己太操心。
王寻客并不了解她的行为模式,但见她姿态平和,他也不会刻意挑事,“我先下,你留在里面,等到了位置会有人来带你过去。”
这又是什么移花接木行为?
算了!不管了!!
事已至此,得过且过呗。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内侍服,这是女侍的衣裳。唉~真倒霉!不想招惹权贵,憋了这么多年,结果直接来了一个大招!
“行,知道了!”
她百无聊赖地替自己整理衣裳。
见王寻客还没下去,目光还停滞在她身上,“还有事儿?”
王寻客:“万事小心。”
屠名微没回。
帘子一掀一落,车厢内便只剩下她一个人。没过多久,车马又开始缓缓发动,一盏茶的功夫,车马停下,
“女郎有请!”
是男音,略尖细。
屠名微径直下去,周围空荡无人,唯此人和驭马的车夫。
不远处是停马的地方,马厩宽阔,里头还有几匹好马。
这里……应该是马房吧!
屠名微环视一眼,视线定在眼前这人身上,十四五的年纪,稚嫩得很,身上一袭内侍的着装。
是宦官。
屠名微点点头,“走吧!”
她干脆利落,并没有多问什么,那宫人看了她一眼而后很快压下头,闷头往前走。
此时天光晦朔,屠名微眼看着周围的灯火一点点被点亮。
这不是皇宫。
周围虽然华贵繁复,但依稀能瞥见不远处的小山。
那青绿的背景……这里,是行宫?!!
当今最近在……啧!好吧!她并不关注,所以她不知道人家在干嘛。
脑子里狠狠搜刮一阵,却还是先前的什么顺郡王八卦绯闻里,被人一笔带过的新帝年幼,少年天子什么之类的。
不过继位十年了,也二十了。
谁能想到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有天会直接面见王朝第一人呢?
在她的人生预设里,压根就没有这个画面。
只能说,事情的转机,在她来到京都的那一刻,就已经产生了。
院落宽阔,她被人引进一重花卉鲜妍的小院里,院里的人在提着水壶在浇花。
稀奇,夕照后浇花,什么花这么经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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