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提前有过心理准备,任谁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人衣着朴素正提壶浇水的年轻人是当今天子。
引路的人缓缓退下,并没有人提醒屠名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既然人家要装叉,她自然也就干等这配合呗。
她的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到那人的身上,她看山看水看庭院看花朵,就是没有仔细打量当事人——视人若无物。
若不是当事人特地交代过,那位身边的老公公估计早就疾言厉色大声呵斥她没规矩了。
屠名微能看出来那老内侍不太高兴,可对方也是在憋着,并没有说出口,她便当没看见。
浇花的人似乎兴趣得到了满足,只听他道:“还是春日好养花,看着艳丽多姿的花丛,心境似乎都提升了不少。”
也不只是跟谁说话,屠名微看着自己身前的一丛蔷薇,红粉深浅,盛开得不算好,大多都只是一些花苞。不过也有姿态特别优美的,她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喜欢?”对方蓦地靠近,屠名微略退了半步,拉开距离。
她的目光审视意味明显,想干嘛?
碰瓷儿啊?
男人信手一折,她刚才所流连几秒的娇花便被此人径直摘下,“送你!”
他以为他在示好,她以为他在挑衅!
屠名微:“拿了就能直接回家?”所以正事儿咱谈不谈?
一天天的,闲的没事儿干。
这身姿矜贵的少年只是抬眼看了一下她,而后直接转身,“屠娘子有请!”他直接往里走,进入了小院正厅之中。
此间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人,便就是那老内侍都慢悠悠地退了下去,同时还帮他们关了一把门。
按照一般的套路,屠名微是应该行礼什么的,可她看着眼前的画面,也不觉得这人是要她匍匐着臣服听令的人,她便由着心意来了。
随着大门关上,那人姿态轻松地抬了一下手,“坐!”这架势,似乎真的不怕她是什么刺客。
善医者善毒,在别人那里可能行不太通,但屠名微是谁?
她甚至以毒为先。
治病救人根本就不是她习医的本心。
她见对方坚持,便也从善如流地坐下。
坐下后她并没有说话,而对方看上去也没有说话的念头。
屠名微:烦啊~
谁能懂姐的心情。
一个个的都是忍者,次次都要她去猜谜。
见小桌上有茶水备着,她径直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而对方颇为好奇地看着她,“你不怕有毒?”
屠名微面不改色地饮了下去,咽下后她气定神闲道:“你都不怕我下毒,我有什么好怕的?”
不管从得失上看,还是从技巧性上看,他的损失可比她的要大多了。
她顶多赔了这条命,而他,失去的是这至高的皇权。
谁更输不起?
当然是拥有最多的胆子最小。
她这样的人,向来不知道怕是什么。
“我听说屠娘子有个情郎。”语气调侃,不似威胁,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的闲谈。
可……
真有这么简单?
话能从此人嘴里吐出来——那就不可能简单了。
屠名微并没有妥协,她好声好气地回应道,“对啊,大俞子民。”你的百姓。
姬玄被她这回答一顶,顿时心中只余下佩服,“姬玄。”
他莫名说了这两个字,屠名微忽然想正视他一下。
她的眸子里充满了坦荡,她自信地回了一句,“屠名微。”
他自我介绍,那她也不怂。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屠名微是也。
“我请你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用到这个‘求’字,屠名微就觉得事情不太美妙了。
当今天子求人办事?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九族警告啊这是!!屠名微虽然没有九族了,但……她的命也是命啊~
“不瞒你说,在王卿举荐你前我也曾听过你的名讳。你西州一行之后,其实就已经暴露在各路人马的视线里了。你还不知道吧?在你来京都之前,我这边已经替你截留了四路人马。这些人马所欲何为,屠娘子应该不会不清楚吧?”
这套路……
都陈年旧路了!!!
“有什么区别吗?”她眉眼淡淡,并不在意。天子和其他人,也不过是顶级权贵和普通权贵的区别罢了。
且不巧,这些人在她眼里都一样。
都是希望她去当牛做马的。
只是为天子做事儿,名头上好听点,除此以外,弊大于利。
他想说他是天子,和别人不同!可看一看他今日的行径,如此小心谨慎,如此步步为营,那些所谓的‘其他人’可比他随心所欲多了。
怼人,屠姐是专业的。
姬玄囫囵在嘴边的话,愣是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是啊~
姬玄低头一看便能瞧见自己另类的装束,他确实没有自由可言。
一个不自由的帝王,又怎么会拥有自由的臣属。
或许有,但他更喜欢称之为——野心。
这种谈话节奏,她都要眯过去了,“咱们有事儿说事儿好吗?”开门见山麻溜的,这嘀嘀咕咕整一晚上搞不到重点,“我还得回家呢!”
明天要是再不回去,她觉得张奈得疯。
虽然不会发疯,但也是闷炸的那种。
姬玄:“你们感情倒是好?”
屠名微:难怪你和王寻客那小子合得来。
“不对吗?”
姬玄并不能反驳。
一对恋侣关系好,不对吗?
对!
可他从未感受到过,所以他心里总会有点犯嘀咕。
他从未见过如此新奇的女子,也从没接触过不怕他,不畏惧他权势的女人。
这个女子是特别的,也是自由的。
自由到,令他这么一个天子都会去嫉妒的程度——从心所欲不逾矩。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姬玄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他也换了一个表达方式。只见他伸出右手,露出手腕,“烦请女郎给某诊脉。”
一句话,让一个陌生女人忍不住为他自掐人中。
她只觉得自己的右手很烫手,一个鲜亮通红的大山芋即将狠砸她手。说实在的,可以不接吗?
屠名微想装傻,但无效。
从刚才的对话就可以知道,她死了也只会是个聪明的尸体。
“调理?”
姬玄不说话,只是伸了伸自己的右臂。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屠‘庸医’:我不太想看。
姬玄再伸了伸手,他直接将袖子给撸起来,你看了再说话!
屠名微忽然奴颜屈膝道:“不知道陛下有没有看过其他的太医呢?”
真是突如其来的春风,姬玄只觉得瘆人。
男人态度‘和蔼’地垂眸一笑,温柔道:“看过一批呢。”
传到屠名微耳朵里,它自动转化成了——死过一批呢~~~
“……”真他二大爷的伴君如伴虎。
屠名微伸出自己的右手,临近他的手腕处,她忽然道:“明天我还能吃上朝食吗?”
姬玄忽然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的!
这人她反差未免也太大了,他都能想象出她平日里混江湖都是怎么‘能屈能伸’的。
别看一脸硬气得很,这该低头的时候,那是狠狠一个从心二字决。
姬玄并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他脸上还挂着笑意,平日里生杀予夺的掌权者,此刻似乎满是少年应有的意气,“你可是名震江湖的神医,谁敢收拾你啊?”他倒是也学会了打趣。
屠名微只觉得右眼皮在跳,她应该是困了,“行吧!速战速决。”
她伸手诊脉。
随着时间的流逝,屠名微的脸是肉眼可见地凝重了,姬玄那挂在唇畔的微笑也逐渐消弭在了过去。
“很不好??”
他没问是不是不好,而是用了一个程度词——很!
很不好?说明他心里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早有预料。
屠名微收回手后是无可奈何地揉了一把自己的脸,真是人走背运,喝口凉水都塞牙。
姬玄:“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屠名微瞄他一眼,“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之后那里头都可以敲钟了。”
什么钟?
丧钟!!
姬玄很精准地掐住了她话里的苗头,“所以意外是……你?”
屠名微职业微笑道:“不是哦,是你的王卿。”
“王寻客?”姬玄丈二摸不着头脑,“怎么就……”
姬玄冷静了一下,理智回笼,他忽然就理顺了逻辑——如果不是王寻客举荐她,他就不会想到她这个人,就是想到了,也不会那么精准得捕捉到她就在京都。
所以,感谢王卿?
屠名微职业微笑:我也真的会谢。
“你的意思是,能治?”姬玄想要个准确点的回答,“需要什么,需要多久?”
“我,一个月。”
如果不是遇到她,这大俞说不准就改朝换代了。
他中了一种慢性毒,这毒累计起来少说也有五六年,经年累月的药性积累,想要一次性根除那是不可能的。便是她施以绝技金针,都得要前期一个月的筹备。
一个月后,便是长达半年的药物调理。
屠名微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后忽然想装哑巴,但不行,她还会写字。
一个月不回家?
张奈做得到,她都不行。
所以,在洽谈之前,她得把控好前提。
但没想到,意外来得就是这么得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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