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循环往复。有些规律,永远不会变。有些人和事,在不变规律的间隙中,面目全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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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季确认停留之后,给安平带来了几场淅淅沥沥的雨。
清明前,马路上泥水横流,改造小镇的渣土车扬起的飞尘都被雨雾压下了,回归大地。
繁重的教学工作抽干了我的心力,课时翻倍,四班的代理班主任太不好当。
年级主任也没有如他所说,安排其他老师配合我一起代课。四班的学生,和一班相比,整体成绩差了许多。如果只是成绩的问题,那还好说,有些学生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没希望了,有意无意地扰乱“军心”,导致班级纪律很差。
除了抓成绩,我还要做学生的思想工作。
新增的工作量,让我不得不把小浅往后排。我已经快抽不出时间在台球厅停留了,每天晚上都是办公室里最后一个走的,一天的课程下来,双腿站到肿胀。
我只能尽量每天清晨早十分钟出门,去看看还在睡觉的小浅。
“学校领导欺负你啊?还是能者多劳?让你忙成这个样子。”
“没有,四班的老师怀孕了,我帮她代课。有代课费拿的。”
“赵老师不像爱财之人啊…… ”她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素净的面容上有善意的挑逗。
我苦笑。其实,我还挺爱财的,自从和小浅在一起之后,我有点无法忍受自己这么穷。
我摸了摸她那凌乱的头发,在小浅还不太清醒的状态下,告诉她:“小浅,我们离开安平吧。”
她清醒了,从床上坐起,抬起头,下巴搁在我胸口处,欣喜道:“真的?”
“你说你没想过离开安平,我还想着,找个正经工作呢,万一你以后要跟家里人出柜。”
所以,她前几日跟我说想去当小学老师,也是在考虑和我的以后?
她随意惯了,我以为她只是开玩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她眼睛亮亮的。
“还没想好,先带完这一届再说。你再睡会,我去上班了。中午还是去芳姐那里吃吗?”
小浅倒回床上,闷进被子里,“嗯。”
小浅是个爱睡懒觉的,我到她那里的时候才刚过五点半。我替她拉上卧室的门,里面的小浅急急地叫我:“迎尔,等你放暑假,我们先出去玩一阵吧。”
我迟疑了几秒,答应了她:“好。”
假期出去旅行几天,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跟我谈恋爱,挺委屈她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连陪伴的时间,也如同从干燥的海绵里硬挤出来的水,有一滴每没一滴的,吝啬、珍贵。
我离开二楼,踩在铁楼梯上,雾蒙蒙的清晨灌满了当季的风,泥土上的植物长得满满当当。
太阳和前几日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许久未见的明亮,不知何时才会再次降临人间。
上午第一、二节课是四班的语文课,早读一结束,我去倒了杯热水,往四班走去,上课铃正好打响。
教室里闹哄哄的,后排的几个男生嘻嘻哈哈地拿着书本在打闹。
“喂!今天晚上去打台球不?”
“不去,要复习。”
“得了吧,装什么呀,就你那几分,再读一年都不一定考上。我爸刚给我打了生活费,一起去。”
“你小子,球打得稀烂,哥不想跟你去丢人。你有钱,找老板陪你打呗。诶,上次王二狗跟我说,你喜欢那女的,是不是真的啊?”
“滚你的。”
“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那女的……”说到这,他停了一下,用手在身前画出一半圆,又站起来把屁股一翘,“啧,可以的。”
听完他们的对话,我烧起一把怒火。从后门走进去,站到他们身边,呵斥道:“上课铃没听到啊?站起来!”
他俩不情不愿、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报告老师,听到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
“站后面去!下课后到我办公室。”
身后传来不服气的回应:“切,拽个屁,拿个鸡毛当令箭。”是那个猥琐的男生。
我转身,仰头死死盯住他:“你说什么?”
那男生叫孙建波,比我还高出半个头,但老师身份带来的威严感能够压制他几分,“你再说一遍!”
平日里,我就算再严格,也不会和学生如此针锋,基本上在合理的惩罚之后,都是点到为止。
孙建波短暂地被我震慑住了,随后又抬着下巴,还往我这边走了半步,“我、说,你拿着鸡毛当令箭!”
整个班级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身上,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目无尊长的学生,强压着怒意,思考怎么解决眼前的情况。若是处理不当,我在这个班级里的威严就没法立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工作开展起来会更加困难。
没想到,孙建波先我一步,还在挑衅,“咋啦,赵老师,我夸别的女人身材好,你嫉妒啊?”
班上一些调皮的学生发出低低的笑声。
孙建波见他的挑衅引起了众人的起哄,更来劲了,“赵老师,说到这,我想起来了,我今天早上来学校,看见你从台球厅后面骑车出来的。”
“哦~”他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是你亲戚啊?不像啊……”他故意动作夸张地对着我上下打量,毫不遮掩自己的猥琐。
“你给我闭嘴!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从小到大,我已经养成了容易心虚的习惯,被人挑破一些事实的时候,比如他说看到我从台球厅后面出来,我手心就冒汗了,下意识反驳和自证。
“出去就出去,别激动,赵老师。”说着,他还“大度”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被他气得不轻,压着怒火,上完了一堂课。
中途下课,孙建波扒在窗台上,和教室内的几个男生互相往身上砸纸团。
在杂乱的环境里,他们那堆人里面传出来一句:“我擦,搞同性恋!”
我当时正在喝水,听到“同性恋”三个字,不自觉看向那一堆人,心跳迅速提升。
观察了一会,确定只是他们在闲聊,并非意有所指,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孙建波的话,也让我后背发凉。
我原以为在小镇上,只需避开沈淑惠和赵显祖,没想到,也会在无意之中被走读的学生撞上。那除了这些学生,会不会也被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看到过呢?
安平是个人际关系如蜘蛛网一盘繁琐、紧密的地方,哪怕是不认识的两个人,七绕八绕,也总有些沾亲带故的。这是小镇的特色,哪里都有熟面孔。
那天下课,我把孙建波叫到了办公室。没想到,二班的孙老师居然是他的三伯,听到这男生上课不听话,气得连踹了他好几脚,“你爸妈辛辛苦苦在外面打工挣钱供你读书,你还不晓得上进,你个死孩子,真是要气死我!”
“给赵老师道歉,以后要再这样子,看我不替你爸妈教训你!”孙建波被孙老师按头跟我道歉。
虽然孙老师和我以往有过不愉快,但涉及到家里小辈的教育,他还是私下跟我打了招呼,第二天还带了些家里做的点心过来,偷偷塞给了我。
我推脱了几次,没有成功,只能打着孙老师请大家吃东西的名义,借花献佛,分给了办公室里的同事。
那日之后,我早上去小浅那里的次数也少了。每每从铁楼梯下面把自行车推出来时,都要左顾右盼,确保没有学生看见,才会骑到马路上。
小浅对此是有抱怨的。祝安晚上已经不去台球厅上班了,回家一心一意复习备考。所以我下班之后,小浅也没办法送我。
最忙的时候,我们可能一周都见不上一面。
清明节,正常应该放假三天。安平地处教育大省,高三年级只放四号这一天。
我和赵显祖、沈淑惠一起去扫墓。在细雨飘丝的伞下,接到小浅的电话。
“你能来陪陪我吗?一小会就行。”从电话里,就能听出来小浅的情绪很低落。这是她给双亲一同扫墓的第一个清明。
走在前面的沈淑惠回头,把伞偏向一边,大声问我:“快点啊,你大伯家的车子等着我们呢。谁给你打电话啊?”
“学生家长。”我也拔高了音量回她,随后放缓了脚步,轻声和小浅说:“对不起啊,我今天回我爸爸那边的祖宅了,晚上要留在这里吃饭。”
“哦,那你忙吧。”
“小浅…… ”
我想说,等我抽时间去找你。话还没说出口,她已经挂了电话。
小浅,我在为夏天离开安平做准备了,新的工资卡已经收到了第一笔工资,一千八百五十六块。这是我第一次拥有这么大金额的个人财产。
如陀螺一般,被日子抽打着不停旋转。
周三上午,连上完四节课,我准备抽中午的时间,去找小浅。距离我说要去看她,已经又过了一周半的时间。
我明显感觉到,她这几日对我冷淡了一点。
在上课之前,我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我会去找她。
等我快步走到办公室时,手机上还没有收到她的回复。几个刚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的老师在热聊着什么话题。
“救护车和消防车都来了,我看抬出来好几个人呢!”
“哎,太惨了,是哪家店啊……”
我忙着收拾东西,在他们跟我打招呼的时候,都无暇顾及。
“就是学校不远处,那个天壹酒楼呀。”
天壹酒楼?好熟悉的名字……
天壹酒楼!!不正是芳姐家的酒楼吗?
“那个酒楼怎么了?”我惊恐地抓住了离我最近的、正在参与这个话题的老师。
“爆、爆炸了。”那个老师担心地看着我,“赵老师,你怎么了?”
我一边腿软地往外走,一边给小浅打电话。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各位宝宝,新年快乐!祝大家万事顺遂,身体健康,向前有路,光明在望!!
吃年夜饭去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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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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