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一魔一灵在夕阳下对峙。
休谨的身份被揭穿，但两人之间并没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紧张气氛。
男人气定神闲，似乎是做好了送死的准备。
云殊意站在休谨的背上，方才休谨用来哄自己开心的花束被放在他的脚下，手中的剑稳稳抵在巨龙的脖颈处，他说：“虽然我不想杀人，但我必须杀了你。”
“为了塞奇的安全，你必须死。”
剑身的花纹闪烁金色光芒，鎏金的线条开始游走，似蛛网一般包裹休谨的身体。
休谨语气温柔：“宝贝好狠的心。”
他又飞回刚才他们停留的悬崖上空，“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反抗的。”
圣剑一寸寸插进休谨的身体。
魔力铸就的鳞片开始分解，化为深黑的魔气。魔气在空中漂浮着，化为庞大的触手死死拉扯圣剑的攻击。
云殊意往圣剑上注入魔力，光芒愈发闪耀，比阳光还要夺目，“你教会了我一个道理。”
“永远不要相信恶魔的话。”
“你怎么会不反抗？”云殊意伸手扯掉试图抢夺圣剑的触手，“圣剑是斩杀恶魔最好的利器，也是封印的阵眼。但如果直接摧毁圣剑，爆发的能量会波及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你知道我是光明之子，圣剑很有可能认我为主。”
“等到圣剑认主，摧毁圣剑就更简单了。”
“……只要杀了我。”
休谨眼神受伤：“宝贝，你难道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吗？”
“我只是想再见见你。”
云殊意嗤笑，“见我？为了继续折辱我？还是取笑我？”
“你，燚渊，都是这样。”
波光粼粼的水面倒映着橙黄的天，破碎的天空在水中荡漾，倦鸟归巢，一只飞鸟发出呕哑凄厉的鸣叫，刺耳又尖锐。
“我不是什么都不懂，只是……”
云殊意突然停住话语，深皱眉头。
剑不对劲。
一股邪恶的气息从圣剑护手中央镶嵌的红宝石中钻出，金色的龙翼沾染上黑暗与不详。
休谨也感受到了这股气息，他比云殊意明白，这是深渊的气息。
深渊的通道再次打开了。
身处深渊的燚渊立刻赶往深渊之门。
深渊之门悬浮在苍辽的平原上，四周有宿弥这样的大恶魔在，没有哪些不长眼的恶魔敢靠近。
宿弥依靠魔力浮在深渊之门附近，手覆紫黑色的门框上，燚渊赶来时，他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能量。
“王，宿弥探查到您的分身遭到了致命袭击，他正在尝试再次打开深渊之门，我们即刻前往塞奇大陆支援您。”雷拉跪在燚渊身边，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擅自行动。
“关闭深渊之门。”燚渊表情有些不善，催促道，“不管你用什么代价，现在，立刻关闭深渊之门。”
深渊之门打开的后果，燚渊无比清楚。
它会不受控制地吞噬四周的所有东西，人、尘土、包括空气都会被掠夺，穿过波折的通道抵达另一头。
云殊意身为光明之子，万万不能进入深渊，深渊中的有害物质对云殊意来说，如剧毒砒霜，云殊意的每一次呼吸都会使他中毒更深。
宿弥骤然跌落在地，脸色惨白，“来不及了……”
“深渊之门已经打开。”
一阵飓风随着宿弥的话席卷深渊，漫天黄沙翻滚。
通道的另一边，龙岛。
休谨化为人形，同云殊意一起漂浮在空中，圣剑依旧牢牢插在休谨背上。
他闪身挣脱圣剑，表情难得严肃起来，“把剑扔了，有危险。”
云殊意当即就松手想丢掉剑，但是圣剑死死粘在他的手上，根本无法丢弃。
黑暗的气息越来越浓郁，顺着云殊意握剑的手往上爬，逐渐蔓延到整只手臂。
云殊意仓皇抬眼看向休谨，眼中流露出一丝慌张。
电光火石间，休谨在脑海中飞速做出决定。
云殊意已经无法逃离深渊之门的吞噬，进入深渊是无法避免的事。
还有一个办法……
做出决定后，休谨用魔力幻化成一柄黑色的剑，在云殊意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攻向他的胸膛。
圣剑虽然处在失控中，但护主的念头依旧存在，感知到有人正在攻击它的主人，它“嗡嗡”颤抖着抬起，替云殊意挡住这一剑。
休谨表情不复刚才的温柔，反而如同死神一般凶戾冷漠，手中握着掌管他人生死的利剑。
云殊意明白休谨是不会放过自己了，手中的圣剑仍旧在散发邪恶气息，如果不尽快找到解决方法，这片区域都会被深渊的物质感染。
自己也无法生还。
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说翻脸就翻脸的恶魔。
于是他举起黑金色的圣剑，不留余力地刺向休谨。
谁料刚才动作凶悍的休谨此时却纹丝不动，利剑刺进休谨的胸膛，云殊意错愕抬头，看到了休谨眼中被隐藏起来的温柔。
休谨轻咳两声，嘴角溢出黑红的血，点点血迹沾在云殊意冰凉的手上。
云殊意说的确实没错，圣剑是斩杀恶魔最好的武器。
休谨胸膛被圣剑腐蚀，破开一个焦黑的洞。他抬手，眷念的手拂过精灵的脸庞，随后落在了他颈间的丝带上。
——轻轻一扯。
丝带如一只轻巧的蝴蝶，划过天际，然后蹁跹落于地面。
云殊意只觉颈间一凉，伤疤就暴露在外，来不及护住自己的脖子，他就看见男人往前一步靠近自己。
他们距离很近很近，近到云殊意能听清圣剑划破休谨血肉的声音，也听得清自己紊乱的心跳。
云殊意呆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休谨抬手抱住自己，随后俯身，唇瓣贴在他的伤疤上。
温软的唇微微动弹两下，泛凉的血和安抚的吻一同落于他的伤疤。
耳鸣目眩间，云殊意听到男人开口：“别怕，到了深渊，燚渊会护你周全。”
抱着自己的手臂逐渐失了力道。
“给你带来痛苦是我不该，今日杀我于剑下。”
“宝贝，你开心了吗。”
如轻羽般的耳语一如既往的温柔，包容云殊意的脾气，也包容这一柄致命的圣剑。
话落，休谨失去所有力气，圣剑从他胸口滑出，将死的恶魔倏地坠入大海。
被休谨用魔力护住的花束也因此失去支撑，同休谨一起，奔向大海的怀抱。
恍惚间，云殊意的眼前一片血红，晚霞如血，刺痛了他的眼。
但他来不及为休谨的离去悲哀，就被彻底打开的通道锁定，卷入其中。
圣剑失去主人，在空中打着转掉落，猛地插入崖壁中。
只是眨眼间，云殊意就穿越通道，进入深渊。
他从空中掉落，直直掉进某人怀里。
云殊意从这一系列事情中清醒过来，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是谁后，他的泪再也憋不住了。
他死死抱紧燚渊的脖颈，把头埋进男人的肩头，泪水在男人的衣服上洇开大片的深色痕迹。
云殊意咬牙屏息试图止住自己狼狈的哭声，但却无济于事，哭得浑身都在颤抖。
他顾不上上回和燚渊的不欢而散，只求有人此刻能花短暂的时间，好好陪陪他。
云殊意急促地呼吸着，手按在自己脖子开始痊愈的伤疤上，说话断断续续，“我应该、开心的。”
想到刚才休谨说的话，他鼻头一酸，“可是，休谨死了，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因为你不恨他了。”燚渊抱着人离开深渊之门，几个闪身回到宫殿之中。
留下雷拉和宿弥两人面面相觑。
“刚刚……是不是掉进来一个人？”雷拉以为自己眼花了，困惑地问宿弥。
宿弥冷静道：“确实掉进来一个人，而且他掉进了王的怀里。”
雷拉补充：“而且王没有杀了他。”
宿弥在心中咀嚼了一番休谨这个名字，猛然想起来，王的分身似乎就是这个名字。
休谨死了？
可是王还活着，分身怎么会死呢……？
宿弥心中一紧，惊恐发现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连忙喊住想跟上去的雷拉，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雷拉，叮嘱道：“最近你管好你的嘴，别一不小心破坏了王的计划。”
深渊常年黑雾弥漫，散布其中的有害物质无孔不入，钻进恶魔的身体，腐蚀深渊中的生物，于是深渊寸草不生，失去理智的恶魔横行。
云殊意知道深渊的空气有害，但对于这种侵害没有实质性的感受。
——直到他进入深渊。
光明之子的体质注定他只能吸收光明的魔力，但深渊中，黑暗、邪恶、暴力与无序遍布，唯一缺少的，就是光明。
他会在深渊中痛苦地消亡。
燚渊回到他居住的宫殿，将人放在自己的床上。
宫殿内有壁灯照亮，比室外明亮不少，大部分有害物质也被燚渊使用魔法隔绝在外。
等到进入封闭的房间，云殊意才把脸从燚渊怀中抬起，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是他欺辱我，我是应该恨他的。”
“我为什么会不恨他。”精灵表情茫然如稚子，他想不明白人世间最复杂的情感，只能寻求身边这个可靠的长者的解答。
“因为他死了。”燚渊舔了舔唇瓣，“因为你杀了他，所以你会感到愧疚，会不断在心中美化他。”
“直到他所有的缺点和不足被你忘却，留下的就是你对他的愧疚，和压在心底的一丝的爱。”
云殊意眼睫颤抖，泛白的唇微张，声音小得听不见，“我……爱他？”
“对，你爱他。”燚渊揉了揉云殊意的头，“你会为了仇人的死哭泣吗？会为了讨厌的人的离去而难过吗？”
云殊意沉思几秒，摇了摇头：“不会。”
于是燚渊继续问：“那你现在又是在为什么而哭泣？”
云殊意说不上来，他咬着唇，手抚在狂跳不止的心脏上方。
燚渊把人搂在怀里，让云殊意靠在自己肩头，眼中一闪而过的势在必得没有人看到，“你在为一个爱你的人哭泣。”
“又或者，在为你爱的人哭泣。”
燚渊低头，在云殊意无暇的脖子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大恶魔又开始骗人了（指指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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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第 1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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