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余烬微光

那块被林晚涂满痛苦与挣扎的混乱画板,被沈星移珍重地放在一旁。

画室内的空气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硝烟味渐渐被颜料和松节油的陈旧气息重新覆盖。

林晚靠在冰冷的工作台边,胸膛依旧微微起伏,指尖还残留着画笔的触感和颜料的粘腻。

沈星移那句“你看到了……用这里”和肯定的“这就是开始”,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冰冷绝望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圈复杂而微弱的涟漪。

愤怒的宣泄过后,是巨大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空茫。

她看着那块被自己涂得面目全非的画板,

再看向那幅巨大的、充满母亲血泪与抗争的《荆棘鸟》,

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悲鸣的灵魂,似乎真的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与她此刻的痛苦产生了某种共鸣。

不是完成,只是开始。这认知沉重,却也带着一丝微弱的光亮。

沈星移没有再下达新的指令。他甚至没有再看那块画板。

他沉默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林晚,拉开了厚重的深色绒布窗帘。

午后的阳光瞬间涌入,驱散了画室内的昏暗,

将飞舞的尘埃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墙壁上那些岁月斑驳的颜料痕迹和空气中弥漫的陈旧颗粒。

沈星移高大的身影沐浴在光晕里,肩背的线条依旧挺拔,却透着一种卸下重担般的、深沉的疲惫。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窗外被精心打理却毫无生气的庭院,仿佛一尊被时光凝固的雕像。

林晚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恨吗?恨沈家,恨沈弘毅,恨这强加于她的沉重契约。

但此刻,对这个挡在疯狂的周屿面前、替她解读混乱画作中灵魂的男人……

那恨意似乎被一种更深的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冲淡了。

他是加害者的儿子,也是枷锁的背负者,更是……她此刻唯一能依附的、冰冷而复杂的“导师”。

时间在阳光和尘埃中缓慢流淌。一种奇异的、带着伤痕的平静,笼罩了这片尘封着秘密的空间。

接下来的几天,沈星移没有逼迫林晚立刻再去触碰那幅巨大的《荆棘鸟》。

他甚至很少出现在画室。

别墅里似乎有专门的人处理了客厅的狼藉,恢复了冰冷有序的表象。

林晚被安排在一个安静的客房,食物会定时送来,如同被圈养在华丽牢笼里的珍稀动物,等待着下一次“献祭”。

但她并未停止“观察”。

沈星移不在的时候,她会独自走进那间尘封的画室。

不再带着恐惧和抗拒,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探索。

她赤着脚(沈星移没有再给她新的拖鞋,她也不想穿),

踩在冰凉光滑的地板上,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幅巨大的《荆棘鸟》。

她不再试图看清它模糊的轮廓。她闭上眼睛,伸出手,指尖带着敬畏和一种血脉相连的悸动,

轻轻拂过冰冷的画布表面。

她感受着颜料堆叠的厚度,感受着笔触刮擦的力道,感受着那些隐藏在浓烈色彩之下、母亲当年倾注的愤怒、绝望与不屈的呐喊。

她走到档案盒旁,再次翻开母亲那本后期的速写本。

指尖抚过那些凌乱疯狂的线条,那些“骗子”、“笼子”、“逃!”的绝望字迹。

模糊的视野里,那些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她脑海中扭曲、缠绕,与《荆棘鸟》的画面重叠。

她开始尝试用沈星移留下的颜料和小画板,进行一些零碎的“复刻”。不是模仿形象,而是捕捉“感觉”。

有时是一根荆棘缠绕的窒息感,有时是被刺穿的尖锐痛楚,有时是黑暗中奋力昂首的姿态。

她的画依旧笨拙、混乱,充满了摸索的痕迹,却比第一次纯粹的宣泄多了几分沉静的探求。

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荆棘丛中摸索前行,每一步都带着痛,却也离那悲鸣的灵魂更近一分。

这天下午,林晚正对着一小块画板上几道试图表现“挣扎力量”的扭曲线条发呆,画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沈星移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更休闲的深色家居服,额发有些湿润,似乎是刚沐浴过,

肩背的伤口似乎恢复得不错,动作间已看不出太多僵硬。

他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色硬木的小盒子。

他的目光扫过林晚画板上那些零碎的、不成形的尝试,

没有评价,只是径直走到她面前,将那个小木盒放在工作台上。

“给你的。”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少了些平日的冰冷命令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郑重。

林晚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木盒。

沈星移没有解释,只是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林晚迟疑地伸出手,打开盒盖。里面没有珠宝,没有文件。

只有一块被仔细包裹在柔软绒布里的、形状不规则的东西。

她揭开绒布。

一块……调色板?

不,准确地说,是半块。

边缘碎裂,带着明显的使用痕迹和岁月留下的包浆。

调色板上凝固着深深浅浅、早已干涸褪色的颜料残渍,像一幅微缩的、凝固的抽象画。

在调色板靠近边缘、残留颜料最厚的地方,刻着一个小小的、有些模糊的字母——“W”。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W”……薇!是母亲名字“林薇”的缩写!

“这是……”她猛地抬头看向沈星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母亲的调色板?!怎么会在沈星移手里?!

沈星移的目光落在半块调色板上,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仿佛透过它看到了遥远的过往。

他沉默了几秒,才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追忆的柔和:

“她摔碎它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尘封的梦,“那天……应该是关于《荆棘鸟》的争执。

她愤怒地质问,声嘶力竭……然后,抓起它,狠狠砸在了地上。”

林晚屏住呼吸,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母亲绝望的愤怒,碎裂的调色板,还有……当时可能还很小的沈星移?

“碎片溅得到处都是。”沈星移的目光似乎有些悠远,“这一块……飞到了我的脚边。”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个瞬间,“上面沾着的,是她刚调好的、准备用来画荆棘鸟血液的深红……很刺眼。”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调色板上那块早已干涸的深红残渍,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小心翼翼的珍重。

“我偷偷捡了起来……藏了很多年。”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

但那丝追忆的柔和并未完全散去,“它承载着她那一刻……最激烈的痛苦和愤怒。

或许……”他抬起眼,看向林晚,目光深邃,“也能承载你替她延续下去的力量。”

林晚紧紧握着那半块冰冷沉重、带着母亲最后愤怒印记的调色板碎片,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巨大的酸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结感瞬间将她淹没。

母亲当年的绝望,通过这块碎裂的调色板,跨越时空,沉甸甸地传递到了她的掌心。

沈星移……他保存了它。在他是“仇人之子”的身份下,在年幼的时候,偷偷藏起了母亲愤怒的碎片。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穿透了林晚心中对沈星移筑起的冰冷高墙,让她第一次窥见了那冰山之下,

或许隐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母亲才华的敬畏,甚至……一丝深藏的愧疚与牵连?

就在这时,沈星移放在工作台上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依旧是——**许知微**。

沈星移眼中的那丝柔和瞬间冻结,被冰冷的戒备取代。

他蹙了蹙眉,似乎想直接挂断,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沈星移!”许知微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急迫和幸灾乐祸般的冰冷,

“金丝雀在笼子里开始学画画了?真是感人至深的‘赎罪’教学啊!”

沈星移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寒意弥漫:“许知微,我没空听你废话。”

“呵,别急着挂。”许知微冷笑一声,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那个‘伟大’的父亲,沈弘毅先生,

提前结束欧洲的‘艺术交流’了!

航班信息就在我手里,最晚后天晚上落地!

你说……”她的声音带着恶意的停顿,

“要是他知道,他那引以为傲的‘绝对色感’儿子,不仅把仇人的女儿藏在家里,

还让她拿着刀,准备继续完成那幅让他寝食难安的‘遗作’……他会是什么表情?”

许知微的话如同淬毒的冰凌,狠狠刺入画室短暂的平静!

沈弘毅……要回来了?!

林晚握着调色板碎片的手猛地一紧!

那个剽窃母亲作品、逼疯许曼、导致一切悲剧的元凶……要回来了?!

沈星移的脸色在许知微话音落下的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骨节再次泛白,眼中翻涌起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深沉的、山雨欲来的凝重。

他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眼中充满惊惧的林晚,对着手机,声音冷得掉冰渣:

“你想怎么样?”

“我想看戏啊。”许知微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残忍,

“看你们沈家这出父慈子孝、‘赎罪情深’的大戏,如何收场!

尤其是……当笼子里的金丝雀,真的开始啄食荆棘的时候!”

她意味深长地加重了最后一句。

“嘟——嘟——嘟——”

许知微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只剩下忙音,在骤然变得死寂的画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阳光依旧明媚地洒在画室里,照亮飞舞的尘埃,

也照亮了林晚手中那半块凝固着母亲愤怒血色的调色板碎片,

和沈星移脸上那层迅速凝结、深不见底的寒冰。

短暂的平静与微光,被这通电话彻底粉碎。

更大的风暴,伴随着沈弘毅的归期,如同遮天蔽日的阴云,骤然压顶!

林晚看着沈星移眼中那片冰冷的、酝酿着风暴的海洋,再低头看看手中沉重的调色板碎片,

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她握着的,不仅是母亲的遗物,更是一把即将刺向沈家心脏、同时也可能将她自己彻底焚毁的……双刃荆棘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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