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结束,雁回立马封锁了兵器库
“将军,弓弦断口整齐,并非磨损,倒像是……”亲兵队长呈上断弦,面色凝重。
“像是被药水蚀过。”雁回指尖捻过断口,语气冰冷。这种手法她在北疆见过,是细作破坏敌军强弩的阴招。京城之中,谁会用这等手段对付一个女学生?
与此同时,郡主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她回到府中,亲信已悄然等候。
“郡主,查到了。近日王尚书府上的管事,与工部一位姓刘的主事往来密切。而这位刘主事,正负责此次演武的器械核查。”
郡主颔首,眼神锐利:“果然是他们。还有吗?”
“此外,”他压低声音,“市井间开始流传新的谣言,说女学下一步要教姑娘们战场上搏命的杀招,凶险无比。”
“好了,我知道了,退下吧”
姜梦舟用手轻抚额头,斜倚在窗边,看那园中蔷薇开得正好。藤蔓缠绕着竹篱,粉白的花瓣上沾着细碎的阳光,风一吹,便簌簌落了几片,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地碎玉。她看得有些出神,手中的书卷摊在膝头,半天未曾翻过一页,只任那慵懒的时光,随着花香一同流淌。
忽听得院外“哗啦”一声轻响,似有什么东西坠地,紧接着便是枝叶晃动的窸窣声。姜梦舟眉梢微挑,不用回头,也知是谁来了。果不其然,下一瞬,一道身影便从墙头翻了进来,稳稳落在院中,带起几片尘土。来人拍了拍衣袍上的草屑,抬眼望见窗边的姜梦舟,咧嘴一笑,露出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
“我说郡主殿下,”雁回迈开长腿,几步走到窗下,仰头看着他,“整日对着这些花花草草,就不嫌腻得慌?”
姜梦舟放下书卷,指尖轻点窗沿,慢悠悠道:“总好过某人,堂堂定北侯,偏要学那梁上君子,翻墙入院,成何体统?”
雁回嘿了一声,不以为意:“这叫不走寻常路。再说了,你这院门整日紧闭,我不从墙上翻,难不成还得敲锣打鼓地求你开门?”她说着,伸手折了一支开得最盛的蔷薇,凑到鼻尖闻了闻,又道:“不过你这园子里的花,倒是养得不错,比你这人有趣多了。”
姜梦舟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哦?那雁大侠不如就抱着这花,回你的江湖去,省得在我这‘无趣’的地方,污了你的眼。”
“那可不成,”雁回将蔷薇枝随手插在腰间,双臂抱胸,笑道,“我这回来,是特意来看看你这‘无趣’的人,有没有闷出什么毛病来。若是真闷坏了,谁陪我喝酒斗嘴?”
姜梦舟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好了,雁大将军平白无故。青天白日翻我一个小女子的闺房,不只是为了来调侃我两句这么简单吧”
“郡主果然聪慧过人,今天的事,果然有人动了手脚”雁回直接将那截断弦置于案上,烛光下,断口处不自然的齐整显得格外刺眼。
“药水蚀断,北疆细作的手段。”她声音低沉,带着金铁摩擦的质感,“王诠一个文官,弄不到这个。”
郡主眸光一凛,并不惊讶,只将暗卫送来的密报推过去,指尖点过“王尚书”、“工部刘主事”以及那句“搏命杀招”的流言。
“明处毁誉,暗处藏刀。他们不仅要女学办不下去,”她抬起眼,与雁回视线相撞,清晰吐出两个字,“更要你我的命。”
空气瞬间凝滞。
雁回盯着那密报,脑中飞速闪过北疆的军报、京城的布防,忽然,她五指猛地收紧:“是了……他们的目标,或许从来不只是女学。”
她蘸了冷茶,在光滑的檀木案面上画出简易的北疆与京城轮廓。
“若我因‘通敌’嫌疑被查,北疆军心必乱。届时狄人叩关,谁最得益?是那些能在战乱中攫取军功,或是靠倒卖军需牟利的人!”
姜梦舟立刻接上,指尖点在京城:“而在朝中,我若被坐实‘引狼入室’,岐王府失势,空出的权位,又是谁的盘中餐?”
她冷笑,“一盘棋,想同时吃掉边关帅才与朝中宗室,好大的胃口!”
“既如此,”雁回眸色沉静,已有了决断,“那便将计就计。”
“我来当那个‘即将被怀疑’的靶子,引他们动起来。”她看向郡主,“你来布网,抓住那只真正伸向军械的手。”
“好。”姜梦舟颔首,没有丝毫犹豫。她执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纸笺上写下“请罪、彻查、引蛇”六字。
“明日我便入宫,以退为进,请皇上彻查女学,为你我正名。同时,”她笔锋一顿,看向雁回,“需要你‘不小心’让他们知道,那几张北狄弓藏在何处。”
雁回点头,补充道:“演武场值守,我会换上绝对可靠的人。”
“宫中嬷嬷与核查官员,我来打点。”姜梦舟即刻回应。
策略已定。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书房内只闻烛花轻微的噼啪声。
雁回看着对方被烛光柔化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京城的深夜,似乎比北疆的孤月,要暖上几分。
而姜梦舟则看着案面上那正缓缓蒸发的水迹地图,仿佛看到了她们共同勾勒出的,一条更清晰、也更危险的前路。
她们没有再多言,同时伸手,雁回抹去了案上的水痕,郡主则将写有策略的纸笺引燃,丢入铜盆。
火光跳跃,映照着两人同样坚定、同样闪烁着智慧锋芒的眼眸。
次日,郡主进宫面圣,并非告状,而是“请罪”。
“皇上,女学演武生出风波,是永安考虑不周。为杜绝流言,永安恳请皇上允准,即日起对女学所有器械、账目进行彻查,并由皇上指派信得过的人入驻监督,以示清白。”
她主动要求彻查,姿态磊落,反而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和赞许。
另一边,雁回则加强了女学的防卫,并故意在几名已被郡主暗中标记为“眼线”的仆役面前,与亲兵“忧心”地提及:“……幸而入库时都已登记造册,尤其是那几张北狄弓,乃是研究敌情之用,封存得最为严密……”
不出三日,深夜。
一个黑影果然潜入器械库,目标明确地找到那几张被“重点看管”的弓,正欲做手脚时,被早已埋伏的雁回亲兵当场拿下。严查之下,此人正是王伦的心腹!
与此同时,张侍郎联合几位深受流言所害的官员,联名上奏,弹劾王诠纵容亲属、勾结工部官员、破坏朝廷教化、污蔑功臣与宗室,并呈上了张婉儿的证词及那截作为物证的断弦。
果然,皇帝与太后勃然大怒,昔日风光无限的尚书大人锒铛入狱。王伦及一干涉案工部官员均受严惩。皇帝更是下旨申饬,明令再有污蔑女学者,以破坏朝廷教化论处。
此事过后,女学的地位更加牢固,又受到皇家的大力支持,各大家族纷纷把女儿送来,女学的规模越来越大。
【诏狱深处】
空气潮湿阴冷,混杂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王诠蜷坐在干草堆上,昔日一丝不苟的官袍如今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头发散乱。听到牢门开启的沉重声响,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清来者时,骤然缩紧。
逆着走廊火把的光,两道身影缓缓走入。
雁回依旧是一身利落的玄色常服,未佩刀剑,却带着沙场特有的肃杀之气,她的目光扫过这肮脏的牢笼,如同审视一片战后废墟,平静无波。
郡主跟在她身侧,一身月华白的宫装,在这污浊之地显得格格不入,她手中甚至还执着一柄泥金团扇,轻轻摇曳,仿佛来的不是天牢,而是自家后花园。
“侯爷、郡主……”王诠喉咙干涩,想维持最后的体面,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是来看老夫笑话的么?”
郡主用团扇轻轻掩住鼻翼,并非做作,而是这里的气味实在令人不适。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针:
“王尚书误会了。本郡主持掌部分宗室事务,前来查验罪臣现状,是分内之事。”她顿了顿,扇尖遥点了点王诠,“至于笑话?王尚书如今这般模样,难道不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么?”
王诠脸色一白,看向雁回,眼中带着最后的不甘与怨毒:“雁回!你休要得意!若非郡主帮你,你一个武夫,岂是老夫对手!”
雁回并未动怒,她甚至向前走了两步,隔着牢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地陈述:
“王尚书,你熟读圣贤书,可知《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她微微俯身,目光如炬,直刺王诠心底:“你用的,是连‘其下’都不如的伎俩——构陷、污蔑、残害无辜学子。读了一辈子书,却只学到这些,真是可怜。”
王诠被她话语中的鄙夷刺得浑身一颤。
郡主轻轻一笑,接过话头,语气依旧温和,内容却更诛心:“王尚书,你可知你那位好侄儿王伦,为了减刑,可是将你如何指使他勾结工部、如何散布流言、甚至……如何试图将北狄的脏水泼向楚将军之事,交代得一清二楚。”
她微微叹息一声,“唉,真是枉费你一番苦心栽培。”
“不……不可能!”王诠猛地扑到栏前,双手死死抓住木栏。
雁回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看待失败者的漠然。
“北疆防线,关系万千百姓生死。你为了一己私利,竟想动摇国本。”她直起身,不再看他,“王诠,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完,她转身便走,玄色衣袂划破牢狱的沉闷。
郡主亦缓步跟上,团扇轻摇,只在离开前,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王尚书,好好享受这……你亲自参与打造的‘休养’之地吧。”
昏暗的甬道中,雁回与郡主并肩而行
“京城的夜,真是格外的沉”
“将军在北疆,见过极夜的星空吗?”姜梦舟的声音轻柔,却奇异地驱散了些许周围的阴冷。
雁回微微一怔:“见过。星辰低垂,旷野无声,比白昼更冷。”
“听说那样的星空下,容易迷失方向。”郡主说着,终于侧过头,借着壁灯昏黄的光线,看向楚倾寒,眼眸清澈而专注,“比之这京城的夜色,如何?”
雁回对上她的目光,心头那点因阴谋和污秽而生的滞涩,仿佛被这清澈的目光洗涤。“不及京城万一。”楚倾寒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真实的温度,她向前一步,与郡主并肩,“北疆极夜虽冷,但星辰指路,心是定的。”
“而在这里……幸有明灯在前,才不至行差踏错。”
“将军谬赞了。”姜梦舟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去,声音顺着风飘入雁回耳中,带着一种轻松的笃定,“那以后这提灯的活儿,我便揽下了。只盼将军别嫌这光,不够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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