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同事们一个个跟在时队后面,小胡连忙跟上。很快队伍又走在黑暗的丛林里,这次走得格外急,走了一段,向左一拐拐进一个小胡同。没走几步,前面亮堂起来,隐隐约约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一听见这动静,时队率先发足跑了起来,后面的人也都跟着她跑了起来。清一色一米八往上的个头,大长腿一迈全都像踩了风火轮。只有小胡一个操着小短腿勉励坠在队伍的最后面,眼看着他们在前方校门处往里一拐,连影儿都看不见了。
“我去,我去……”她强忍着掉队的惊恐,扒开人群往里挤去,一边挤一边喊,“让让,我是警察,让让!”
可她的喊声很快就被一阵阵惊呼压过了,她在一堵人墙后面无助地举着双手,暗叹现在的孩子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高!
就在这仰头的功夫,她看到楼顶的天台边缘歪着一个人,那是个十分惊险的角度,再往外一寸就要掉下来了——甚至从楼下往上看去,现在他就已经应该坠下来了,小胡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挂在那儿的。
这一眼顿时激发了她的肾上腺激素,她大吼一声:“都让开!”
身前的人这才发现了她的存在,呆呆地让了一条路出来,她连忙没头苍蝇一样冲进了出事的教学楼。
一口气跑上了三楼,她才想起来这么高的楼应该有电梯,又胡乱找了一通,好歹找到了,直接一路上了最顶层,又顺着梯子往上爬了一段,一头撞在一个软绵绵还带点弹性的东西上。
小胡“哎哟”一声,仰头看去,正看见秦冲惊怒的脸。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反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撞到了他的屁股,不禁尴尬到了头顶。
“上面怎么样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两人同时道。
秦冲瞪了她一眼,她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遍刚才的经过,看到秦冲越来越阴沉的脸,她心虚地问了一句:“上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嫌犯把人逼到了天台边缘,时队正在试着营救。”秦冲言简意赅。
“是劫持人质吗?”小胡问。
“好像不是,”秦冲道,“我听他们吵了几句,似乎拿刀的那个被另外那个戴了绿帽子,气不过要杀他。”
“我去,这么狗血!”小胡大叫一声,被秦冲一记眼刀吓得闭了嘴。
她竖起耳朵,想听听上面的动静,却只能听到风中破碎的只言片语。熊熊的八卦之火燃烧着她,她再也忍不住,说了句“让一下”,就一头钻进他的咯吱窝底下,贴着梯子往上爬去。
秦冲被她出格的举动惊到了,眼见着她从自己的怀里冒出头来,还不忘回头对他笑笑,顿时觉得手下的梯子像烧红了的碳条似的滚烫起来。要不是现在松手也他的身手也不能保证摔不成残废,他一刻也不想在这梯子上呆了。
心中默念警察守则,以非凡的意志力撑过了这一非凡的折磨,那只笨了吧唧的松鼠终于爬了过去。
是的,在秦冲眼里,胡雨濛就是个松鼠,还是个胖嘟嘟,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松鼠。这是他见她第一面就留下的印象,因为她的两颗门牙比一般人要大,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眼间距却比一般人要窄,乍一看过去总觉得这个人不太聪明,尤其是她呆呆地看着你的时候,活脱脱就是一只人形松鼠。
现在这只松鼠正从四方口子里探出头去,小心翼翼的模样,不得不说……更松鼠了。
天台上站着很多人,但都埋伏在一座小屋后面,只有时队一个人面对持刀的歹徒。
可说是歹徒,小胡怎么也没法把眼前这个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人跟穷凶极恶的“歹徒”联系在一起。她想了想,决定暂时将其命名为“衣冠禽兽”。
“你给老子滚!”正想着,衣冠禽兽叫了起来,一只手抓着受害人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小刀,刀尖抵在受害人喉头,已经把皮肤划得鲜血淋漓。
受害人奄奄一息地歪倒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看样子不知是晕了,还是丧失了求生意志。小胡这才明白他是怎么挂在天台边缘没掉下去的,也是在这时才看清,这人竟然只穿着一条内裤,上身光溜溜的,露出六块腹肌,身材倒还不错。
“他犯错是他的事,”时队的声音依旧平稳,“你犯得着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命吗?”
“你少给老子讲大道理!”衣冠禽兽大声喝断了她,“老子教了一辈子书,那些大道理我比你知道!”
“什么情况?”小胡低头看着秦冲,“这人还是个老师?”
秦冲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去,她今天穿了一条紧身裤,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不太雅观。
“是S大的教授。”他含糊地说了一句。
“啊?”小胡没听清,“你大点声,不是,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啊,你这么说话我听不清。”
秦冲一口恶气憋在胸口,嗫嚅半天,低声吼了一句:“你闭嘴!”
小胡登时惊愕,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这个三好青年了。
“冯教授,”时队的声音又在不远处响起,她赶忙抬头看过去,“学历再高,再理智的人也有不清醒的时候。你现在就很不清醒,你没有考虑好这一刀下去的后果,你只是任由自己的怒气左右自己。冯教授,你失去对自己的控制了吗?”
衣冠禽兽愣了一下,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又一口恶气顶了上来:“但这是夺妻之恨!这种时候我没有理智,我怎么理智?我就是太理智了,总想着给她自由,把她宠坏了,才会背着我跟别的男人偷情,给我戴绿帽子!是可忍熟不可忍,都是男人,试问这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你能忍得下去?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扪心自问,要是站在这里的人是你,你能忍得住不给这个狗娘养的一刀,结束了他的狗命?”
风中有朵尴尬的云……
小胡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怎么了?”下面的秦冲一脸纳闷,“喂喂喂,你别抖啊,梯子都抖了!”
“我没法从男人的角度回答你,因为我是女人。”时队在冯教授惊愕的目光中坦然道,“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这样的事发生在女人身上一样不可忍受。”
“你……你……”自信了一辈子的冯教授一天内连续遭受打击,小胡甚至在他的眼里看见了自我怀疑。
“不瞒你说,我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时队道,小胡登时瞪大了眼,“我相信每个人都经历过类似的事,有时是自己,有时是自己的父母,或者朋友。犯错的人当然要接受惩罚,但惩罚的方式有很多种。聪明人让坏人得到报应,只有傻子,才会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你……你闭嘴,不要信口开河……”冯教授手里的刀抖了抖,又在受害人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鲜血流得更欢畅了。
“你看看现在的形势,”时队忙道,“我们是警察,而你站在警察的对立面。你手中的这个人原本应该被千夫所指,现在却成了我们营救的对象。刑警,民警,消防……这么多人,随时准备着为了救他而牺牲生命,你觉得值吗?”
冯教授的眼神动摇了。
“在不明实情的人眼中,你才是那个加害者。”时队趁热打铁,“这件事登上热搜,记者会把你称为‘歹徒’,而你手中这个道德败坏的人反而成了‘受害人’。”她笑了一下,“冯教授,这不讽刺吗?”
“可……可我……”冯教授恨恨地说了两句,一行泪落了下来。
“把他交出来,”时队放缓了声音,边说边靠近,“让道德去审判他吧。”
冯教授还是保持着防御的姿势,可握刀的手明显松劲了。
时队脸上一直挂着宽和的笑,仿若降临人世的天使,又像是慈悲的圣母。
就在她几乎要触碰到冯教授手中的刀,把受害人解救下来之时,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音乐。
那是一阵古典悠扬的乐声,浑厚而大气磅礴,听着好像是歌剧。小胡愣了愣,不禁在心里骂起娘来,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是谁闲出屁来,还在那儿听歌剧?!
正暗骂着,一道愤怒的男声高高扬起:
“warum so sehrend,
Unseliger,
dort nun mich verwunden?
Dort mit der Waffe, quarlendem Gift,
das Sinn und Hirn,
mir sengend versehrt,
das mir dem Freund
die Treue verwehrt,
mein offenes Herz
erfuellt mit Verdacht,
dass ich nun heimlich
in dunklen Nacht
den Freund lauschend beschleiche,
meine Ehre Ende erreiche?”
这道声音太沉痛了,纵然没听懂什么意思,但小胡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冯教授也在听,他显然听懂了,听得泪流满面,甚至跟着唱了起来:
“Die kein Himmel erloest,
warum mir diese Hoelle?
Die kein Elend suendt,
warum mir diese Schmach?
Den unerforschlich tief
geheimnisvollen Grund,
wer macht der Welt ihn kund?”
时队一直紧盯着他的眼睛,她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痛苦,痛苦过后是疯狂。就在乐声到达**的一刻,冯教授眼中的疯狂也到达了顶峰。他猛地扬起手中的刀,眼看着就要扎进手中那人的颈动脉,时队忽然动了。
她上前一步,旋身一个飞腿,精准地踢掉了他手中的小刀。刀尖在受害人的脖颈上划下最后一道伤痕,然后呈抛物线飞到了楼下。
冯教授在震惊之下松了手,说时迟那时快,时队站稳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拽住了受害人的手臂。
然而受害人是个身高一米八几,体型壮硕的男子。被他的体重一拽,两人一先一后,如两道剪影般,从天台边缘的栏杆上翻了下去。
本章引用的歌剧选段为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语言为德语。
因为文文的题目就叫“瓦格纳流泪时”嘛,顾名思义,本文会引用3到4部瓦格纳的歌剧,文中出现的案件也有对歌剧内容的影射。不知道读者大大中有瓦格纳迷吗,可以留言我们一起探讨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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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天无法饶恕之罪恶,煎熬我心之业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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