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伦敦奥运会是裴江照第一次作为单打二号种子选手参加奥运会,与她并肩作战的人不是整天勾着她的腰和脖子叭叭叭个不停的阮行舶,而是还没有退役的章婧滢。

开幕式的那天晚上身为中国代表团旗手的章婧滢在最后圣火被点燃之前,也站在和裴江照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问裴江照心里在想什么。

章婧滢知道裴江照的家世,知道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与赛场上的苦苦挣扎,知道她的不甘、痛苦和对母亲去世的心结。

裴江照十一岁打一二队升降得了第一名,进入燕一队第一次见到近乎是传说中的前辈章婧滢,章婧滢当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呦,咱们队又来一个小天才”,第二句话是“走啊江照,今天我请客吃雪糕,虽然最近都出不去给你摆一桌接风洗尘,但是今天雪糕管满”。

这么多年来章婧滢在裴江照和阮行舶面前像姐姐像前辈,像一直屹立在她们输球丢掉冠军那条被吐沫星子淹掉的泥泞路上替她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但那天章婧滢却问她心里在想什么。

刚刚满二十岁的裴江照当时抬头看着熊熊燃起的奥运圣火在想什么呢?

她想起来与之相对的,刮在幼时经年不断的大雪,想起她穿着破旧的棉衣兜里揣着五十块钱从东北坐绿皮火车来燕队试训,过山海关时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她想起自己从十岁到二十岁消磨在训练馆的时间,许教练在那年公开赛回来后拉着情绪崩溃的她在操场上跑一万米,那么长的操场,以前要和阮行舶一起斗嘴几圈才够数,可是边跑边哭却轻易跑完几个圈。

她在眼泪已经流干的那晚对许教练说自己还想拿大满贯。

而后在2012年的伦敦,当章婧滢也像那晚的许教练一样注视着自己时,裴江照在回忆的折磨煎熬与痛疚中,还看见了滢姐指给自己的第二条路。

章婧滢在那晚的奥运圣火下对她说:“裴江照,别忘了你要追逐的大满贯梦想,和你最初打乒乓球时的快乐。”

而现在裴江照在无意间,似乎将四年前那晚的疑问抛给了鹿朝也。

她在静静等待着鹿朝也的回答。

时间倒回到半小时前,当奥运圣火被点燃的那一霎,鹿朝也似乎从跳跃的火焰间看见一些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她并不太是追求虚名的人,虽然年轻人有时候确实会想要显摆一下,鹿朝也也自问自己绝对分得清场合。但就在那一瞬间,她却想到刚进入燕二队时,某次电视台记者的随机采访。

她问你长大之后想要做什么呢?

鹿朝也用还未进入发育期的稚嫩童声回答:“我想要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

在成为职业运动员的这八年里,她一直都记得这个梦想,也为此而努力奋斗、刻苦训练着。

如今梦想即将成真,一些偶然的因素却成为现实或是命运玩笑笼罩在她头顶之上的阴影。

她从燃起的火焰中,在自己的双眼倒影间,看见逐渐取代幼时自己的、属于井樾的身体和脸。

鹿朝也曾经听过井樾的名字,不止是从阮行舶那里,还从自己的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中。在今年稍早一些,里约奥运会单打名额相继被确认而团体第三人还未定下来时,鹿朝也曾无数次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独自戴着耳机缩在阳台一隅,听里面的那位歌手唱“你裹挟朝晖,擦碎火花细数命运熔点”,唱“我降生在火与飓风中,伤口长出蝴蝶的翅膀”,唱“那命运辇车舞动翅膀,撑破捆住旅人的山岩”。【注1】

鹿朝也并不是一位强大的运动员,滢姐说强大并不是在球场上以身体对抗千军万马,而是发自内心坚信自己会赢得每一场比赛。鹿朝也从音乐中看见那位歌手的斗争、反抗和不驯,也看见对方想要摧毁的、打破的不公束缚。

但命运未曾告诉鹿朝也她们会以这种方式相识,也没给她们任何准备的时间,去安排下一个节点走向。

奥运圣火在鹿朝也的眼中燃烧,本该被同时点燃的血液却黯淡下去,她轻声呼唤井樾的名字,那两个字被现场万千人的欢呼声掩盖,犹如她和井樾的人生轨迹被这场意外轻易抹去剩下的痕迹。

井樾没有回答,是拒绝再沟通,还是又出现什么新的意外?

鹿朝也头疼地看向裴江照,问:“江照姐,你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吗?”

裴江照也看着她:“如果我交不出满意答案给阮行舶的话,那么下一个来的人就是她。”

于是鹿朝也更头疼了。如果说裴江照因为性格原因不会太强势逼迫别人的话,那么阮行舶跟她就是完全相反的性格,死缠烂打像只知了一样叭叭叭一整天完全是阮行舶本人的特性。

相比阮行舶,还是裴江照更好应付些。

鹿朝也选择说一半实话:“我有点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更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可能我有点杞人忧天……”

裴江照忽然打断鹿朝也并不流利的回答:“你知道我第一次参加奥运单打的时候,滢姐当时对我说什么吗?”

在鹿朝也睁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迷惑她为什么忽然提到滢姐时,裴江照面不改色地将四年前在伦敦的那个夜晚,她和章婧滢之间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鹿朝也十分阮行舶地夸张“哇”一声表达自己的感叹:“滢姐也太敏锐了吧!”

裴江照却忽然抬手揉揉鹿朝也柔软的短发,在对方整个人都愣住的肢体语言中,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现在会害怕的、产生忧虑的、让你踟蹰不前的东西,也曾经发生在我和你行舶姐身上。小鹿,你为这场比赛,这个名额已经努力很久了,不要让还未发生的将来影响到你现在的表现。”

“在比赛还未结束前,我们都不知道输赢,你还能掌握每一颗球的轨迹。”

“怎么样怎么样?”一看见裴江照折返回来,阮行舶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裴江照脸上的表情看不太出来好坏,她居高临下直视着坐在座位上的阮行舶,半晌忽然皱起眉。

阮行舶心里一沉:“坏消息?”

裴江照却摇摇头,犹豫了几秒钟才有点纠结地开口:“阮行舶,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当哲学家的潜质。”

阮行舶:“……”

求助,女单决赛前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忽然疯了,她是1放着不管2找教练求助把裴江照弄下去放P卡上场,还是3悄咪咪暗喜夺金有望?

阮行舶选择4,一把勾住裴江照的腰往下拖,把她的脸按在座位上摩擦:“裴江照你还是清醒点吧!马上就要奥运会了你cos什么卡夫卡变大蟑螂!”

裴江照走后,前排这个座位区又只剩下鹿朝也一个人。教练们不会在没事的情况下像阮行舶一样忽然跑过来找事,因此鹿朝也短暂地获得了非常宝贵的个人空间。

这让她今天一直乱哄哄的脑子得到了休息时间。

最后在临下车前,鹿朝也叫了一声井樾的名字,不出意外,又没有得到回应。

她没再犹豫,而是点开微信给井樾发消息:

-还在生气吗,为什么不理我?

井樾看着忽然蹦出来的消息简直要被气笑,这个人到底讲不讲理啊,虽然自己最后不理智的话可能确实点燃了火药,但单方面切断联系,任她怎样呼唤都毫不吭声的人难道不是那位正在被电视直播的鹿朝也选手吗?

她立刻打字:

-?

-我以为是你在单方面切断联系?

鹿朝也瞬间瞳孔瞪大:

-我不是啊我没有啊我一直在叫你,当时还想问你有没有看见圣火点燃呢

这句消息发出去后,聊天框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回复。

大巴晃晃悠悠驶进村里停下,往后还有一截路需要她们自己走回运动员宿舍里。

鹿朝也心不在焉地边走路边看手机,听见后面下来的阮行舶发出一声巨大又拉长尾音的“嘶——”,引得大家都回头看她。

阮行舶却对自己无意间引起关注度毫不知情,甚至慌乱地拉住离她几步之遥的翻译:“陈哥你那边还有电话卡没,我没注意到我流量消耗那么大给我整自动停机了啊!”

鹿朝也忽然像是被这句话点醒,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赶紧按亮手中一直攥着的手机,发现井樾早已经给她发出一条未读消息:

-我刚才又试着叫了一下你,但你没有回应。所以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已经听不到对方在讲什么了?

这种猜测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喜事,意味着她们离回到正常生活又进了一步,甚至是已经回到正常生活。

但鹿朝也却从阮行舶提到的“电话”中有了更多猜测。

鹿朝也:-或者是第二种可能,这玩意就像是打电话一样,要一个愿打一个接通,不然光是一个劲地拨打电话,对方选择挂机也接听不到

井樾:-?

井樾:-你开玩笑的吧!

井樾:-命运真的打算踹死你和我吗?

【注1】:没那么好文笔,歌词憋了三天都没憋出来。这两句化用阿多尼斯

《黑域》:“世界让我遍体鳞伤/但伤口长出的却是翅膀。”

《纪念朦胧与清晰的事物》:“就连风儿/也希望化为/蝴蝶牵引的辇车。”

《致西西弗》:“我发誓在水上书写/我发誓为西西弗分担/那块沉默的山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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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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