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星谕集团采购部办公区的气压很低。气压借助八卦传播,导致其它业务相关部门的气压也隐隐波动,具体表现在同事们在办公时间都小心翼翼不言不语闷头工作,收工后则聚在一起拼命交换情报,猜测采购部的经理“少爷”到底怎么了。
公关部和采购部不在同一个楼层,但公关部获知八卦的速度从来都在集团前列。9楼的苏茉很快听说了8楼的气压变化:少爷最近来公司点卯上班时总阴沉着脸,既不跟人**,也不侃侃而谈,罕见地只顾埋头工作,沉默得快要令周围人窒息。
Lydia的吐槽永远都是最精准恶毒:“莫非少爷终于认识到 ‘不行’的毛病已经没得救,索性放弃沟女,把性压抑全部投射到工作里了?”
Amy永远都在八卦时间顺着别人帮腔:“有可能喎,少爷的IG(Instagram的缩写)动态竟然已经两个星期没有靓女出现了。”
苏茉听见“两个星期”,心里微微一动:是啊,竟然距离上次约饭,已经过去了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里面,陈澔庭当她是空气,不但没有再发消息、打电话,就连在公司电梯间里碰到几次,他都假装没看见她。
“他大概是看我不容易搞定,换了猎物目标吧。”苏茉心想。
她是很想要陈澔庭,但她也还没到为他昏头的地步。
让她苏茉昏头,难呐。
她不想成为“花丛”中的一个,被他当做公司里顺手随便摘来玩一玩的存在。她再穷也是人,和他平等的人。就算要玩,也该是她玩他。
她之所以还耿耿于怀如此伤感,只是因为觉得失望。
那天他和她聊得那样投机,聊得她多巴胺爆发,聊得她以为遇到此生知己,聊得她误以为他爱她、对她动了真心,聊得她把那个夜晚看得无比珍贵。
结果当她知道原来他只是ego巨大、他表达欲旺盛对所有人都一样滔滔不绝喋喋不休,她的那个夜晚只是他无数个相似夜晚中的一个,她瞬间就萎了。
她要世间独一无二的东西。
她要如假包换的真心。
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他既然真如传言那般是个花心大少,那麻烦滚出她的世界。
“Victoria?”Denise叫她:“在想什么?”
“啊,”苏茉回过神来,忙笑道:“我在想,我也加了 ‘少爷’的IG,好像没见到里面有什么靓女。”
Denise神情高深,摇一摇手指:“你看他IG的照片里面几乎没有女人,对不对?我告诉你啊,女人都在限时动态里(限时动态24小时候会自动消失),而且他发动态的时候都有做分组的。”
“哦,那可惜了,我好像不在他的密友分组里。”苏茉淡淡笑道。
苏茉还在入职培训的阶段,工作稍微清闲。作为组内级别最低的新员工,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媒体对集团的报道,监测社交媒体舆情,写写报告。
经过三周的观察体验,目前部门内部人际关系氛围似乎不错。虽然作为内地人,总隐隐感觉和本地同事之间有一些文化上的隔阂,但整体来说大家都很友好,态度也十分包容。
她越发觉得陈澔庭那晚忽然追加的“友善提醒”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他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
她忽然怀疑陈澔庭不聪明:拜托,陈大少,colleagues talk(同事们会聊天的), OK?无论你怎么铺垫,你那些“光荣事迹”早晚有一天都要传进我耳朵里的,就算你让我戒备同事,又能管多久的用呢?说到底,就算我是个来港不久的新移民,不怎么爱看本土八卦周刊,你堂堂玖丰集团大少爷的花边新闻,全香港人都知,我怎么会一点都没听说呢?
“不过是因为过去那个光芒万丈的你而对现在的你存有一丝幻想,才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和你试一试,结果你却……”苏茉听见自己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叹。
陈澔庭近来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大多数时候是他甩掉别人,也有时候是别人甩掉他,他对于过客从来都不放心上,但这次就是不知为何深感挫败。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晚刚刚与她分别就迫不及待想要第二天见到她。他早过了纯情少男相思难耐的年纪。他的心早就苍老透了。
可那时手指却是不听使唤,急切地向她发出邀约,反倒将她吓退了。
但他又想不明白她在怕什么——如果她对他有同样的感觉,该也盼着尽快再次相见才对。
莫非,她对他没感觉?
他的自尊驱使他将次日的邀请撤回,并且强行终止了聊天。
他想了苏茉一整晚。猜不透她对他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她忽近又忽远,时而单纯清透,时而深邃难辨。
反而由于将这晚的种种情景反复在脑海复盘来复盘去,他心底萌生出更强烈的想要得到她的**。
她像茉莉香片,淡香清幽,浅浅尝过之后齿颊留香,人越是仔细品味咂摸,越是想再饮多一杯。
他对苏茉有种莫名其妙的一见如故。
他怀疑自己以前在上海读国际学校时见过她,但看苏茉的家境又不像是能读国际学校的样子。
他不想轻易提起在上海的那段过往,所以他没有问。
那女孩有一张白净的鹅蛋脸,内双眼皮的大眼睛天然地带了点天真与娇憨,微微上扬的眼尾却又似隐藏着一丝精明;鼻梁挺直,仰月唇因为紧张而稍稍抿着,柔和中透着冷静与倔强。
职场上不乏外貌气质干净利落的美女,但Lydia引苏茉来各个部门拜码头的时候,他看见她第一眼,便总觉得已经认识她一万年。
他连一句话都还没有跟她说,就觉得她是他的同类。
她看上去乖极了。她的温和目光和乖巧微笑里深藏着戏谑,对这个商业世界一切虚伪的戏谑。
她脑后一定生着一根反骨。一根永远掰不正的反骨。
她把自己装进规则的套子里,但她没有一秒忘记,等她将来在这套规则里登顶的时候,她要把这套规则全部砸烂。
单单只是看着她的脸她的眼睛,他便莫名脑补出了她的一整套人格。
而他在脑补这些的时候,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好像她也能看穿他似的。
陈澔庭那时便忽然想让她懂得他。
他的灵魂已经孤寂太久了。
手机响。
陈澔庭心底盼着是某个名字,然而看一眼屏幕,并不是。
失望过后,他有些没好气地接听:“喂?做咩打电话?”
谢威廉在电话那头笑:“喂,你态度好差。”
“咩事啊你?没事我挂了。”陈澔庭半点面子不给。
“哎哎哎,”威廉连忙叫住他:“听说陈少爷近排心情不好,我特登打电话来约你饮酒。兰桂坊有几间Bar最近要联手搞了点新东西,一齐去试下?”
“……还是去安静点的吧。PDT。”
“好,PDT,今晚收工之后?我叫人订位。”
PDT的全名是“Please Don't Tell”,位于中环的文华东方酒店内。
陈澔庭没有按时收工,而是在公司稍微耽搁了一会儿才走。
他开车到酒店,然后走进一个不起眼的电话亭,拨动电话后方的隐藏门,进入酒吧内部。
酒吧仅容纳约25位客人。他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威廉。威廉品尝着杯中酒,面前另放着一只斟满酒的高脚鸡尾酒杯。
陈澔庭叫声“阿Will”,借着昏黄的灯光看他脸色,见他两腮酡红,神情迷醉,知道这厮早就来买醉,而且已经喝多了。
“口口声声讲是为了我才约定来饮酒,自己先喝醉了,你搞咩呀。”陈澔庭一边抱怨着一边坐下,冲服务生说了句:“照旧。”
很快服务生便端来一杯招牌鸡尾酒“Bad Hunter”,是以Chivas Regal 12年威士忌与龙眼浆果和香槟调制而成,融合了纽约经典与香港本地特色。
“Alex,你记不记得,我本科时候去英国做交换生,好中意一个内地的女仔,Jasmine?”威廉的舌头已经醉得不太听使唤。
“同你拍拖一阵之后说她心里其实一直有别人,然后就强行分手、转头和别人走到一起的那个?”这些年谢威廉生命中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英文名Jasmine的女生不止一位,但陈澔庭凭着对他多年的了解,还是立刻从众多的Jasmine中辨认出了那位独一无二的“the Jasmine”。
“嗯……”威廉下巴一抬,又干掉了一杯,然后好像喝累了、脖子再也无力支撑脑袋重量似地垂头休息。又或者说,以这种姿势从沉重的痛苦里寻求一个喘气的间隙。
“咸丰年的事了,怎么忽然又提起她?”陈澔庭以为阿Will当年只是遇上了平平无奇的一个花心渣女,万万没想到,这位Jasmine时隔多年竟然仍有能让阿Will在清吧认真买醉的本事。
“Alex,”威廉醉醺醺地,头耷拉着,头发快要浸进酒杯里。他声音含含糊糊低低沉沉,以谈论陈年旧事的口吻说着话,陈澔庭却从中嗅到了新伤的淡淡血腥味:“Jasmine,她来香港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知为何,陈澔庭的心头“砰”地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抡了一锤。他莫名有些紧张慌乱,眉头不自觉地皱起,问他:“阿Will,Jasmine的相片,你还有没有?”他记得威廉当年给他看过一次照片,他当时横看竖看只觉得女孩儿相貌平平,想不通她如何将威廉迷住。他对那张脸印象不深,但现在脑海中残留的模糊影像开始可怕地与苏茉的脸重合。
不要是她。
不要是她。
他无论如何不想把苏茉和那个Jasmine联系到一起,然而又无法阻止自己产生联想:那天约饭,提起英文名,苏茉的态度透着古怪。
威廉喝得昏昏沉沉,大脑转速跟不上陈澔庭的跳跃,问道:“相……片?你见过她?”
“到底还有没有?”陈澔庭急切地追问。
他既盼着威廉是个痴情种子,留着照片十年不删;又盼着威廉手头机械设备故障一万次,让从前照片都灰飞烟灭。
“有……我找给你啊……”威廉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想给手机解锁,然而却醉得头昏眼花,总解不开。
陈澔庭焦躁等不及,跟他确认道:“她中文名是什么?”这些年来他从未问过,因为兴趣有限。
听见这个问题,威廉的理智似乎甚至稍稍回归,浑浊涣散的眼睛里有一瞬间聚起一点光芒,唇齿也清晰了三分,轻轻地说道:“苏茉。茉莉花的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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