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七八个深蓝资本的核心成员——投资总监、法务负责人、风控官……个个衣着光鲜，表情严肃，带着审视的目光，像一群等待着猎物进入包围圈的猎手。
而苏晚，就是那个独自走入猎场的猎物。
她的目光与陆延在空中相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还是记忆中那个样子，却又截然不同。五官轮廓更加深刻冷硬，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威压和疏离感。金丝眼镜为他增添了几分斯文，却也完美地遮掩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他坐在那里，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冰冷，沉稳，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他没有起身，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他对面的空位。
“苏女士，请坐。”他的声音透过空气传来，低沉，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商业对象。
苏女士。
这个称呼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了苏晚的心口。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挺直背脊，走到那个指定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手提包放在腿上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些冰凉。
“开始吧。”陆延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对下属下达了指令，目光甚至没有在苏晚身上多停留一秒。
一位投资总监立刻打开了投影仪，屏幕上出现了星火科技的LOGO和那份苏晚再熟悉不过的融资计划书。
“苏女士，”投资总监推了推眼镜，语气礼貌却疏离，“首先，感谢您对深蓝资本的信任。基于您提供的计划书和目前公开的信息，我们对星火科技的项目存在几个核心疑问，希望能与您探讨一下。”
“请问，在核心技术已经确认被竞争对手昊天科技抢先发布并申请专利的情况下，星火科技的‘神经拟态芯片’项目，其独特的投资价值和技术壁垒，现在还体现在哪里？”
第一个问题，就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直指要害。
会议室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晚脸上，包括陆延。他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评估一个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项目。
苏晚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她迎上那位投资总监的目光，声音清晰地开口，尽管喉咙有些发干：
“技术壁垒，不在于抢先发布，而在于理解的深度和迭代的能力。昊天科技拿到的，是我们在三个月前的一次内部测试版本数据。在这三个月里，我们已经完成了两次重大的架构优化和算法升级。目前我们实验室正在测试的v1.2版本，其能效比和图像解析精度，远超被窃取的v1.0版本，也绝非昊天科技靠逆向工程和粗糙模仿所能企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若有似无地掠过陆延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至于投资价值……我认为，投资于一个只会模仿的跟随者，还是投资于一个拥有持续原创能力的研发团队，这笔账，在座的各位应该比我更会算。”
她的回答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丝技术者特有的傲气。
那位投资总监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强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主位上的陆延。
陆延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极轻地抬了抬手指，示意继续。
法务负责人接着开口，语气更加冷硬：“苏女士，我们注意到星火科技目前涉及与昊天科技的商业秘密诉讼，并且法院已经签发了诉前禁令。这为项目带来了极大的法律风险和不确定性。深蓝资本如果此时介入，很可能需要承担连带责任，甚至影响自身的声誉。您如何看待和解决这个问题？”
又一个致命的问题。
苏晚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她知道，这些问题，很可能就是陆延授意的。他要用这种方式，将她逼到墙角，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坚持，彻底碾碎。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法律风险确实存在。但我相信法律的公正。我们有充分的证据链证明技术的原创性和对方窃取商业机密的行为。禁令是暂时的，我们正在积极准备应诉。如果深蓝资本愿意投资，这笔资金的一部分，正可以用于支持我们打赢这场官司，捍卫我们的知识产权。”
“‘如果’、‘相信’、‘正在准备’……”风控官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苏女士，投资不是赌博。我们需要的是确定性和可量化的风险评估。您给出的，都只是无法证实的假设。”
接二连三的质疑，像冰冷的潮水，一**向苏晚涌来。她独自一人，坐在长桌的一侧，面对着一群经验丰富、言辞犀利的专业人士，感觉自己像一艘在暴风雨中飘摇的小船，随时可能被巨浪吞没。
而陆延，始终沉默着。
他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静地评估着这场不对等的较量，评估着她的狼狈、她的挣扎、她为了生存而不得不进行的辩解。
苏晚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原本还抱着一丝可笑的幻想，以为他至少会看在过去的份上，不会如此赶尽杀绝。
现在看来，她错了。他比她想象的，还要冷酷无情。
这场“谈判”，从她踏进这个会议室开始，就注定是一场她毫无胜算的审判。
她几乎能预见到最终的结局——被这些人用专业的术语和冷酷的逻辑，批驳得体无完肤，然后像垃圾一样被请出去。
就在她感到一阵阵绝望的眩晕时，一直沉默的陆延，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让整个会议室安静下来。
“所以，”他目光平静地看向苏晚，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在技术优势存疑，法律风险高企，市场信誉破产，并且资金链已经完全断裂的情况下……”
他微微前倾身体，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苏女士，请你告诉我。”
“你，以及你的星火科技，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向我要求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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