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来过这里，”离开人鱼族前温晚这样告诉他们，“如果有人说我死了，就把那当成是事实。”
离浅奇怪地看着她，但还是点点头。
温晚看见她的动作，忽而一笑：“公主殿下也是，别让我失望啊。”
她同凌呓一道离开了深海，那个安分不下来的家伙持续在她耳边吵吵闹闹。
“你能不能安静一点？”温晚忍无可忍。
“说的什么话？我可是高冷自矜，寡言少语的冰山美人一枚吖～”凌呓骄傲地说，“不过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觉得我这个人形探测器完全没有发挥到作用嘛。”
“马上到你出场的回合了。”温晚回答，“后天晚上陪我去一趟联盟营地。”
凌呓瞪大眼：“你去那里干什么？”
温晚凝视着远方，层层森林掩映后灰色的天空不甚明晰，看不清事物的轮廓。
“只是有一些……不得不确认的东西。”
有什么在靠近。
窸窸窣窣的声音。
脚步声？还是尖锐的笑声？又好像是兵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不，不对。
是爆炸，是血，是乍然迸发然后吞没一切的白光，是深沉夜色，是死亡在靠近——
静雅梦猛地睁开眼。
一把匕首正朝她刺过来。
在意识开始运作以前，白色的魔力不假思索地从体内溢出，对近在咫尺的危险做出应对。于是眼前的匕首在白光下溶解，消失，偷袭的人动作一滞，紧接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谁？”静雅梦厉声问，指尖燃起火光。在光芒照耀下，她看清那是一个盟友的脸，对方面色惨白，喉间发出痛苦的咕哝声，与此同时，白光不停歇地漫过他握刀的手，顺着手腕向上攀。
“你为什么……”静雅梦骇然，试图止住白光继续扩散。
“怎么会？为什么停不下来……”
她喃喃，绝望地看着白光往上蔓延。刺杀者的脸痛到扭曲，怨毒的目光附在静雅梦焦急的脸上。
静雅梦有些颤抖地举起手。
恨吧。
但是不要死，求你别死。
至少不是因为我。
冰霜在手下凝结，覆住白光蔓延的路径。白光肆无忌惮地往上，连坚冰也无法阻止。它将要吞噬掉冰面继续它的侵蚀。
没有别的办法了。
对方痛苦地低吼，目眦欲裂地注视着她：“你要干什么？你这个——”
“对不起。”
冰层加厚、加深，深入皮肤的缝隙，下渗进入血管与骨髓。痛觉消失了，再然后知觉也一起。
空荡。
像是什么也没有的空荡。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臂从结冰处断裂，落在地上，坚冰覆盖的断裂面没有血，只有白光不断吞噬，最后连手臂曾被切断的证据也消失不见。
随着那截断剑被完全吞噬，白光也一同消失。
静雅梦长出一口气，终于认真去看刺杀者。
“说说你的目的吧？为什么要杀我？”
“疯子。”
那人颤抖着打断了她。
恐惧不带掩饰地从他的声音里溢出。静雅梦瞬间呆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方的声音的确很轻，是即使在寂静的夜里也模糊不清的程度。
“你还要害死多少人才罢休？”
不、不对。
“狄良、银鸾、温晚、白春，下一个是谁？”他看着静雅梦身上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冒出的白光，声音越来越冷，“是我吗？”
“不是，”她听见自己微弱的辩解，“这只是不能控制。”
“盟主，我们跟着你，是为了让大家一起活着出去的。没有人想要死，也没有人想成为让别人离开生存游戏的铺路石。”对方竭力冷静地说，“温晚离开联盟的时候说过的吧？你只是在利用我们。”
裂缝在长大。
温晚的言行在联盟的信任中破开的小孔连缀成线，在她死后汇成了一场再猛烈不过的山崩。
那人继续说：“我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但你现在的状态让我无法相信你。”
“就算你不想伤害我们，谁能保证你不会？”
随时会失控的，能轻易杀死人的魔力。
强大是安全，过于强大就是危险。
“盟主。”
“我很害怕。”
强装镇定的声线里隐藏在深处的恐惧清晰可见，每一个音都打在静雅梦的心上。
“我不想死，我也讨厌战斗。受伤好疼，杀人也好疼，看着昨天还在说笑的伙伴，今天就死于非命更疼。我进入生存游戏以前从来不知道活着是这么难的事。原来睁眼能看见朝阳能让人打心底里欢愉，原来死亡降临时是悄无声息的，原来人的生命是叶尖上的露水，多一点重就会坠落，多一分光就会挥发干净，什么也不剩下。
“原来——”
发抖的目光缓缓看向静雅梦，明明害怕到想远远地逃走，离开一切会要人性命的地方，但还是被困囿这里，向外倾吐言语。
“原来救赎是假的，光是会熄灭的，说什么要‘一起出去’都是唬人的漂亮话而己。”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好骗，像木偶一样受你摆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全都是用过就可以丢掉的工具？”
静雅梦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她知道任何解释都是徒劳。丧失安全感的人，听什么都会觉得是谎言。
是这样吗？其他人也是这么看的吗？
静雅梦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一个保护不了任何人的废物。
一个随时会制造杀戮和死亡的不定时炸弹。
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被尊称一声“盟主”？
“你说的对，是我错了。”
她轻声说。
太天真、太妄自菲薄，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但其实一样事都办不好。
“这个伤也很疼吧？我会治好它的。”静雅梦看见那双含着恐惧而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代表治疗的绿色莹光从掌中冒出，流过手臂的断面。
“白光也是，我会控制住的。”
温柔但坚定的语气让他一瞬间忘了要说什么，又觉得向来温和的治疗魔法烫得要命，他慌乱地推开静雅梦逃了出去。
“疯子”、“杀人魔、“妖怪”，各种一开始想要喊出来的词全从脑子里跑掉了，被滚烫的温度烧得一点也不剩。
“你怎么了？为什么在盟主屋子外面？”一个夜间负责巡视的人路过，“你的手怎么了？”
“一个意外。”他声音低哑，“算我自作孽。”
巡逻者从他语气里读出驱逐的意思，无奈地耸耸肩：“随你。对了，明天的事你参与吗？”
他静了几秒：“不了，我还是有些怕。”
“呿，果然还是胆小鬼。行了，你就站得远远的，等着一开打就开溜吧！”
巡逻者大笑几声，又走入夜色里。
在这之前静雅梦没预料到，她有一天会面对这个。
所有人拿刀对着她，各色魔法光芒亮起，不是为了对抗火玉门，也不是要讨伐佞，而是为了诛杀她。
为了杀死，静雅梦。
“为什么……”
静雅梦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群在前几天还谈笑晏晏，今天就拔刀相向的人。
明明一切行动都是为了他们，明明是为了让他们一起活下来离开这里。
无论在竞技台还是对战火玉门的时候，都是让他们先走。人鱼族的时候也一样，因为不想让他们卷入危机，所以一个人跟着离浅离开。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局面？
“因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啊！”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双目充血、面容疯狂的女人大声回答她轻不可闻的发问。
那是白春。
那两日的脆弱和破碎已全然消失在冷静和疯狂交织而生的面具里。白春直视着静雅梦，唇边挂着冷笑：“静雅梦，你根本不知道怎么平等地对待别人。”
静雅梦讶然。
“一直以来，所有人跟着你行动。蛇妖的结界、和火玉门一次接一次的苦斗，不是大家一起的话，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白春掷地有声地说，“但是你呢，你明明知道很多事，却从不把这些告诉我们！”
“静雅梦，你知道该怎么出去吧？”
“温晚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离开联盟，为什么要借‘分魂’之名两头做事，你也知道吧？”
“佞是谁？你昨天带回来的叫作尹沫儿的女人是谁？那个长着狐尾的女人又是谁？”
“你身上的白光究竟是什么？”
白春看着静雅梦抿唇的表情，发出一声嗤笑：“你都知道，你只是不肯告诉我们！联盟是什么？是静雅梦的附属品还是她告呼来去的工具？如果连基本的情报共享都做不到，那我们凭什么和你共同抗敌！”
“但凡你说一个字，就不会……”
静雅梦哑声说：“我只是为了保护你们。”
“借口！”白春打断她，“我不想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白春。”
另一个声音从静雅梦身后响起，明明是温润的男声却透着冷意。
叶新沉声说：“停下这一切吧，你只是被温晚利用了。”
白春发出刺耳的低笑声，她指着叶新说：“我被利用了？是！我被利用了，不只是我。你、你、你，你们所有人都被利用了！”
她近乎癫狂地放声大笑，阴毒的目光盯在静雅梦身上。她高声说：“利用我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这位可亲可敬的盟主大人啊。”
“白春！”叶新急急喊出这一声时，白春足尖一点，已经朝着静雅梦冲了过来。
静雅梦的视野里闪过这几日已见了无数次的寒芒。
白春没有攻击魔法。无论是在联盟里还是后来和狄良搭档，她都不是负责进攻的那一位，因而她此刻所做的，只能拼着一股蛮力向前冲，把手中的剑对准静雅梦。
她不在乎有没有人拦她，会不会受伤，抱着这样的心态反而突破了叶新的阻拦，直到静雅梦跟前才被对方捉住；在一阵剧烈的疼痛感下松升了剑柄。
她没有害怕，反倒是迫切而渴求地看着静雅梦，或者说看着静雅梦身上浮起的白光。
“就是这样！你想杀了我吧？那就来啊，”白春指着自己的心脏，“来，从这里下手。让所有人看看，你静雅梦到底是怎样一个道貌岸然、滥杀无辜的人！”
静雅梦目光复杂，摇了摇头。
白春越凑越近，空下的那只手朝静雅梦的脖颈伸过来：“事到如今你还要装下去吗？”
那只手搭上她的脖子，在阻拦声下猛得用力。
白光乍盛，白春的身影湮灭在光中。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