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来了来了！有玩家过来了！”
一个混杂了兴奋和慌张的跳脱声线穿透白光在振动着鼓膜。
“我知道。这个是我叫过来的。”
“这样啊～这个女孩子叫什么？长得有点可爱。”
“收起你的龌龊念头吧，她不会跟你走的。”
“为什么啊？！”
她们在对话。
对话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话的另一个声音。熟悉的清亮嗓音，以及睽违已久的这种开玩笑的语气。
白春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人：“我是死了吗？”
入目第一眼就是那个穿着灰斗篷的人影。斗篷已没有了上一次相见时沾的血污，却多了风尘，一开始说话的女生站在她身后，一副想靠近又畏惧着某种力量而不敢上前的样子，丸子头一晃一晃的。
温晚眨了下眼，唇角上扬：“对，你死了。我是无常，来带你走的。”
她不知道从哪掏出来尤乱涂乱画出来的符纸贴在脸上，用手勾起一角，学着某个人的语气说：“Surprise！游戏结束。”
白春震惊地看着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她喉头发苦，涩声道：“温晚。”
温晚敛了笑意，垂下眸。
“是我。”
“你还活着啊。”白春抓住温晚的衣服从地上爬来，泛着血红丝的双眼直视着她，“你为什么还活着？”
“是魔法，复活的魔法。”
白春冷冷地说：“所以你早就找好退路了是吗？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假借死在静雅梦手下，实则一个人潇洒退场。”
“如果没有成功杀死静雅梦的话，的确是这个打算。”温晚平静地叙述。
“……骗子。”
冰冷的两个字从白春口中吐出。
“温晚，你是没有心的吗？”白春质问，“你是觉得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吗？你知不知道你的死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做。”温晚一顿，“当然，让你伤心不在我的目的之内。”
“只是为了目的？就为了这个目的你欺骗了所有人！我甚至从来没怀疑过你说的话的真假！”白春的声音逐渐带上了哽咽的意味。她回忆起那天在木碑上刻字的自己，只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笑话。狄良也一样。狄良…你和他说过这些吗？”
温晚摇头：“他是为了我而死的。”
“那你还真是烂透了。”
温晚认真地说：“对不起。”
“不要和我说！”白春嘶吼道，因愤怒而颤抖的声线完美地掩盖住了哭腔，“你去和他们说，去和那些因你死的人说，去告诉狄良、告诉银鸾，说他们的死不过是一个人为了一己私欲而设定好的牺牲。”
温晚表情有了波澜：“银鸾……怎么了？”
“自爆了，”白春咬牙说，“只是为了让我能多活一会儿。”
她说到此处，冰冷的目光又扫回来盯着温晚：“所以你为什么要回来？”
死就死好了，有什么害死别人的罪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还回来做什么？
温晚轻声说：“我只是觉得你太痛苦了。”
她撇过头避开视线交汇：“我在想，如果你知道我还活着，会不会好过一点。要恨就恨我吧，恨比思念轻松。”
白春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松开抓住温晚的手背过身去，肩膀细微地颤抖。
“既然这么说，那就让我恨上你啊。”她喃喃，“说出这样的话，你让我怎么彻彻底底地恨你。”
“那就至少活下去。”温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显得十分遥远，“像刚刚那种不惜死去也要给静雅梦泼脏水的事，不要再做了。”
“我只是在做你会做的事，”白春说，“你每一次接触我们的时候都在暗示静雅梦有问题，为的就是造成这个局面吧？我不过是按你所想的，走完了最后一步而已。”
“我后悔了。”
温晚突然说。
白春定在原地，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后悔了。”温晚漆黑的眼睛注视着，那双擅长隐蔽情绪的眼睛此刻实实在在地传达悲伤，“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静雅梦。”
白春声音发抖：“你现在……说这个？”
“对我来说虚假的梦，对梦中人来说都是现实吧。就算是我，在梦醒之前，也是切实地活在这个梦中啊。”温晚以一种自嘲的语气说。
“什么意思？”
“只要相信，这个故事就是真的。”温晚断言，“这是纳兰熙、静雅梦、凌呓以及你们所有人告诉我的。”
白春看着她。
温晚的眸中闪着她看不懂的东西，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终于迎来了梦醒的那一刻。
凌呓在后面叫道：“我？我告诉你什么啦？”
白春问：“你要做什么？”
温晚说：“我想放过静雅梦，让一切走向它该有的终局。”
一开始就该这么做的。
不去想怎么杀死静雅梦。而是思考该怎么在保全所有人的情况下毁坏双生树，从而毁掉这个世界。
“……为什么要做这些？”
温晚疑问地挑起眉。
“布下那么大的局要杀死静雅梦，最后关头却又放弃，为的是什么？”白春紧紧盯着她。
温晚偏头：“好问题，其实我很想回答像为了拯救苍生之类的话啦，但是说到底，也就是为了我的一已私欲而己。”
白春艰难地问道：“私欲？是什么私欲？”
其实她并不想听见答案。
那一定是很恐怖很贪婪的梦想，不然怎么值得温晚牺牲一切也要达成。她看着温晚即将张开的嘴，甚至感觉到了害怕，她想下一瞬温晚在她心中建立过的形象就会轰然崩塌——
温晚露出一个浅淡谈到几乎看不清的微笑：“我想活下去。”
白春怔住，她等了半天，也没听见温晚说下一句话。她震惊地问：“就没了？只是这样？”
“是啊，只是这样。”
“活下去之后呢？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温晚笑，“事实上，我现在连我想不想活下去也不清楚了，可能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吧。”
胭雨到底在做什么？她想不想杀她？想搞清楚。
“可是，可是你拼上那么多，就只为了这个？”白春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是觉得思绪很乱，看见温晚笑就更觉得厌烦，“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温晚发出低低的笑声：“的确是很简单的事，但光是为了这么简单的事，已经有许多人不得不拼尽全力了。”
“你看他们在那边吵，为的是什么？不也就是为了最后能活下去吗？”温晚解释道，“其实很多东西都没有难与易、好与坏之分，不过是一人之鹜鸟，一人之惊鸿罢了。”
白春睁大了眼睛，硬撑着去听。
温晚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但却很温柔：“小白白，你已经很累了，该休息一下了。”
“解散联盟吧。”
谁也没想到，这个局面下最先说出这句话的人会是静雅梦。
在白春“死”后义愤填膺的人群瞬间停止了动作，开始不确定要不要继续这次讨伐。
“你们说得对，如果我连自己的魔力都无法控制，那我就没有资格再担任盟主的职务。”静雅梦脸上还留有残存的恐惧，可她的声音却异常地坚定，“在我能控制住魔力前，留在我身边都只会给你们带来伤害。”
“所以我不会要求大家留下。”静雅梦的声音传播过营地的每一个角落，“正相反，我希望大家能尽己所能地保护好自己，可以的话，在明天过去之前都不要出来。”
立刻有人问：“为什么是明天？明天要发生什么吗？”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静雅梦沉稳地说，“就在明天，我和其它几位盟主将要出发去杀死佞，与他有关的信息我会在之后详细叙述。假如我们成功了，生存游戏就会永久消失，所有人都能回到过去的生活里，和家人朋友团聚，重归和平的生活。”
很快又有人发问：“那失败了呢？”
静雅梦看了那人一眼，扬声道：“我不会谈论失败，因为这没有意义。失败本身是个伪命题，是逃避者的托词。我们的路，只有成功和尚未成功。如果尚未成功，那我就会一直战斗，战斗下去，直到它成功，哪怕我死在通往成功的路上，那也不叫失败，只不过是成功的果实要留待下一位继任者来摘取，而我相信，成功的那一天会到来。”
她问那个发问的人：“我说明白了吗？”
对方忙不迭点头。
“那么，接下来我会详细说明这次的行动，在我讲完的时候联盟即刻解散，每一个人都有权利选择离开或是留下来，离开的人，我会给你们准备好足够一周的生存物资，希望你能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待两天。而对于留下的人我也不再是你们的盟主。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是相同的为了离开生存游戏而努力奋斗拼死挣扎的个体，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为了所有人能共同幸福而前进。请牢记这一点。”
在静雅梦停下的这一刻，营地里出乎意料地极其安静。先前的暴乱好像不曾发生，仿佛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晨间集会，而静雅梦只是在宣布今天的训练项目。
“没人有疑问吗？那我开始说明了。”
静雅梦一个人的声音在营地内回荡，秦冰洛在人群最外面，抱臂看看这一切发生。
又是不该在“未来”里发生的东西。
原本看到的“未来”里，根本没有什么联盟内乱，更没有解散联盟。因为联盟的人在和火玉门的战斗里就几乎死光了，根本不可能有能力组织这样一场反叛。
这样的偏差……
要不是温晚已死，秦冰洛必然会怀疑她诱导了这一切发生的。
而在另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白色的六芒星悄悄在沈迟手中亮起。
“事情脱离控制了，现在所有人的情绪都在跟着静雅梦，”他压低声音说。
“我看见了，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沈迟皱眉：“你要放弃静雅梦这条路了？”
“是啊，专心引渡吧。可能的话，尽量把静雅梦也变成我们的助力。就这点来看，联盟还是不解散的好。”
沈迟抬头看了眼还在认真讲解的静雅梦：“明白了，我现在要阻止她吗？”
“暂且不要，耐心等待就好。”
沈迟应了声，六芒里闪闪烁烁几下，终究还是没有熄灭。
“还有什么事吗？”
六芒星那端沉寂了片刻，才发出一个模糊的音：“……尤？”
沈迟不解：“什么？”
“没事，我先挂了。”温晚说完这一句立刻切断了通讯。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从森林中徐步走出的大黑狗，“准备好了吗？”
“随时能出发。”
“很好。”温晚点头，昂首望向森林深处双生树藏匿的方向。“那么准备开始吧。”
“这是，最后的战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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