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月跟在夏玉夕后面，她们周边只围了三两个死士。
——我大概是没法帮忙了，人鱼的事得看你的了。
温晚说的话还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们现在在二楼，一楼大堂的正上方，走廊沿着墙壁建了一圈，隔着一排暗金色的护栏，从中心向下看，可以直接看到大堂的全貌，夏玉夕就站在大门正对过来的走廊上，豹妖谢拉在她旁边向她汇报。
“火玉门一共有一千三百六十名死士，现在有六百名都被您派到下方去围堵人鱼了，剩下除去仍停放在仓库的三百名死士和在城堡外看守的五十人外，都在室内按您所说寻找静雅梦党羽的踪迹。”
夏玉夕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落在下方。城堡的门被她用魔法锁住，没来得及离开的人鱼在门前聚成一团，许多人鱼还都不会化形，温晚和离月事先用魔法在他们身边凝聚起水，以供他们活动，但也同时削弱了人鱼们绝大部分战力。
离浅站在他们的最前面，努力抓抵挡死士的攻击。她不精魔法，构造起来的屏障看起来脆弱地不堪一击，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支撑了十来分钟。
离月在上面看看，手心有些发汗。
“已经逃脱的人鱼大约有一百来条，现在只有十三条被抓回。”谢拉的声音未停，“您看是要加大兵力去抓还是？”
“不必了，拖了这么久大概也抓不到了。”夏玉夕也不知究竟在看哪里，她的目光似乎穿梭在人群间，并没有一个具体的着落点，他们跑了就跑了吧。”
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
“云雪嫣已经到了，”夏玉夕看着走在一片黑袍中的那个娇小身影，她旁边是伊芸和艾菁，“温晚呢？”
“她被人拦住了，暂时脱不开身。”离月答。
“谁？”
离月紧急询问温晚，得到温晚抽空回复的三个字：“夏沐晴。”
夏玉夕微颔首，就当是回应了她。她示意离月过来，指着下方正被死士围攻的离浅，用着聊天一样的语气说，“你看这下面，有什么感觉吗？”
高阶死士具有一定程度上的自主意识，离月必须得答。
“没有。”离月摇头，看上去没有一丝动容，像是几近枯竭的古井，毫无波澜，“将倾之厦，有何在意的必要。”
“是吗？”夏玉夕似乎传递出了什么信息，下方艾青忽然甩出一记藤蔓，离浅辛苦造起的保护罩瞬间破裂，离浅猛得一震，住后退了一步，在袭来的玫瑰香气中显得有些许慌张。
后面的人鱼瑟瑟发抖。
“好歹他们以前是你的同类，你就没什么感觉？”夏玉夕问。
“我该有吗？”离月淡淡抬眸，“不过就是一群人鱼而已。”
她看向下方的目光无波无澜，人鱼被围攻的状况似乎未入她眼。
下头云雪嫣走上前，她看着离浅的目光有些悲悯，但更多的还是嘲笑以及幸灾乐祸。
“敬酒不吃吃罚酒。”云雪嫣冷冷地说，地面忽然向上突起，像在一瞬之间有了生命，把离浅半个身子裹在升起的地面中。
离浅感到胸闷，她被固定在地里，胸口堵得喘不过气来。
除此之外，地面鼓起了一个圈把人鱼包围在里面，
这是云雪嫣的魔法，变形。
眼看着地面即将把所有人鱼封住，离浅无法再忍下去，她强忍身上的压迫感，蓄起全身的魔力，向云雪嫣发射出一道光波。
海一样的光芒，表面是激荡的水流，其中蕴含了几乎能撕毁一个人的能量。
云雪嫣作势要挡。
从某个方向倏地飞来一个东西，砸在光波中，一片海蓝色里山现了一小团黑影，那黑影逐渐涨大，显露出那东西原来的样貌。
是伊芸的布偶熊。
光波打在它身上就瞬间被它吸收，看似恐怖的力量在一瞬间化为子虚乌有，离浅的魔力在这一击中被用尽，她失大了反抗的力气，箍住她的土地又紧了紧，她感到五脏六腑被紧握住一样的难受，喉中涌上一股腥甜。
后面的人鱼也已经被困住了，李叔和父王都不在，他们在前面把一部分人鱼带出去了，没来得及回来找她。
所以，只有她一个人了。
离浅的视线有些模糊，她隐约看到站在高处的离月，勉强对她笑了一下。
她大概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还行，没怎么伤到，生命能量应该还够。
那么就到此为止了。
离浅的身上涌出淡淡的七色光芒。
离月扶着栏杆，在楼上静静地看。初冬了，金属质的栏杆摸上去寒冰一样的冷，寒气顺着手臂蔓延到心上。
夏玉夕侧头看她，目光有些捉摸不透的意味。
“很可悲，不是吗？”
她突然对离月说，看着人鱼的目光却并没有多少怜悯：“命运给了他们不同于他人的力量，却也注定了他们的一生都为悲剧，他们甚至不能选择自己生于何方，生为何人，就得被迫接受强加给他们的一切。
“命运是不公平的。”夏玉夕道，语气却没有波澜，只是在讲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我们都无法选择自己。”
离月静静地望着下方。
她说得没错，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但他们可以选择未来。
比如她现在所处的位置。
善与恶，就在一念之间。
夏玉夕冰冷且略显低沉的声音里似乎有穿透人心的力量，她问离月：“你做了这么多，为的是什么？”
离月放在栏杆上的手一抖。
她在问谁？温晚还是她？
下头离浅的攻击正好被伊芸的布偶熊挡下，地面收紧，离浅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样你都不出手的话，你来这里有什么必要？”夏玉夕问。
离月的身形一顿，夏玉夕在和她说话，这已经很明显了。
“你早就发现了？”离月猛得看向她，声音里有不可控制的微颤，她的眼中是疑虑和不解，“那为什么一直留我在这？”
“我在给你一个机会。”
夏玉夕答道，大堂中央就在此时发出七彩的光。
离浅身上附了一层彩色，那是种微弱的光芒，在火玉门一片阴暗森冷之中倔强地绽放，看起来似乎随时会消失，却偏偏在黑暗里越长越盛。被锁在大门外的阳光在那一瞬间恍如坠入了堂中。
一道红光突然向她飞去，那是夏玉夕的魔法。
人鱼泪珠在没凝聚好之前，只要能重创离浅，那泪珠的力量也就不复存在了。
然而红光在中途停住了。
有一股能量封住了所有人的行动，刚才还喧嚷着的大堂在一瞬间沉寂下来，有一种万物消亡的静寂，似乎世界回归鸿蒙，时间在此刻停止流动，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上方大盛的彩色流光。
那光芒像在大堂里升起了一个彩色的太阳，火玉门灰黑的墙面上都流转了一层光晖，离浅身上的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一股融融的暖意流过全身，裹住她的地面向下缩回，恢复了原状。
夏玉夕看着离月，那耀眼光芒就是从离月身上发出的。她的身影在光芒之中，隐约如一个虚幻的影子。
夏玉夕踩着光，抬眸，似乎噙着微微的笑意，却又覆在冰冷之下。
“只是一群人鱼？”她重复离月所说过的话，如反讽一般。
离月眼里倒映出四周的光。
“当然不是。”她的眸里是七彩的光点，碎落的满天琉璃掉进她的眼睛，“那是命运送给我的一切。”
锁住的大门打开了，人鱼们的身上划过了一道光，继而就消失在了堂中，包括眼里有泪光的离浅。
墙壁开始剧烈晃动，天花板碎了许多块，都往下掉落。
隔着落下的石块，和模糊得像遮了一道帘子的视线，离月看见了夏玉夕那双平静淡然的猩红双眸。
她大概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所以才说给她一个机会。
离月猜到了，但也依然去做了。
她能怎么办？
无论如何，那都是她的人鱼族啊。
墙壁碎了，石头一点一点将这里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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