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览大概是被哽到了,没说出一个字,在门前又静了会,转身又把门从内往外关上。
桃郁像是看到萧映竹的表情,笑了声,后秦览一步,边拉开门边落了一句。
“行了,你是头次见他被揶揄的说不出话来站在那儿指指点点?我先走了,你在这儿守着姜姑娘吧。”
话声随着她踏出门槛后将门一关而静下来,姜念思绪在水里沉浮,又像被谁拉拽着,耳旁潺潺水流索然俱散,弱微嗡然的鸣声刺穿耳膜,最终一切归于寂静。
寮房清净,檀香混杂着屋外的流水声,盈满一室。
南窗外雪客展翅声响掠过边际,高山下一阵竹林空响,梅树细窣落了细白的雪。
静噪徘徊在姜念的身侧,无限扩大的感官又收回到了体内,枕头冷香柔软,她微微朝里侧了头,被脖子捂得温热的发丝从锁骨旁垂落,柔柔扫过了面颊。
模糊的视野重新有了聚焦,四周空荡的宁静,她一手撑着床铺,从床上支起身,抬手探了探后脑勺。
蝴蝶流苏簪被人取走了。
柔顺的发温和的拢散在肩旁,姜念掀起床一侧的垂帘,往外边四处打量,萧映竹支着头坐在桌旁的椅子上,悠悠抬眼,两人视线一对,皆怪异的沉默下来。
和他对视片刻,恍然想到自己当前状态是披头散发加寝衣,看着他那副绮丽清淡的面孔,姜念手比脑子反应快,“唰”地一下,身体下意识往后一退,垂帘瞬时又被她猛拽回了原位。
“……”
死寂。
如同桂枝的数学,徐伯的ABC,信风一夜变成寡言淡漠冷峻男般死寂。
眼中徒然只剩一纱白,隔绝了除垂帘以外的任何视野,眼下见着垂帘还在摆动着,帘内帘外皆是无可挽回的沉默,姜念绝望地闭上眼,抬手扶额,在心里无声破防。
她刚醒,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寂静的寮房内会有萧映竹在。
怎么都没人来告诉她?
现在又是被他看了个正着,帘子又拉了回去,连装死都不行,怎么想都觉得再拉开帘子会是要人性命的、一瞬间脚趾能挖出从屏州到苍郡万里地的超窒息凝寂。
外边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听不到任何声响。
姜念身体因尴尬而僵硬着,撑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先暂时理了下头发,又回头环顾了下床铺,见没看到自己穿到这儿的外衣,没办法临时当披肩,只好深深吸了一口气,鱼死网破般拉开了帘子。
桌上放着一壶盏,听到垂帘拉开的动静,萧映竹目光清淡地移了过来,神情没什么变化。
“醒了?”
想象中的尴尬没有袭来,姜念莫名有些心虚的移开眼,感觉喉咙有点儿干涩,咳了咳才开口。
“嗯,我们现在是在宗门内?”
南窗外景色青山水秀,屋外通入树林的幽径,石板青砖斑驳,远处的山上云雾环绕,一副与外界隔绝如世外桃源的模样。
萧映竹没什么神情,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在观察她的面色,确认无误后才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从桌上拎起竹筒水壶,往木杯里倒了水。
床下放着木屐,脚上不知被谁套了双丝质白袜子,姜念垂下头,撩起挡住视线的发丝,找到木屐穿了上去,往桌旁那儿走。
萧映竹今日换了其纤的衣,雪白清亮的衣袂衬着袖边湖中月的暗纹,皎冷如月的似谪仙。
还念及着刚才的难言尴尬,姜念没敢抬眼看他的脸,只敛着眼,视野内只能看到他白皙的下巴,以及递过来的那修长指节分明的手。
那柔和且淡的沉香似涔了点儿清冽,在他伸手时更浓烈了些,似勾引般若即若离绕在鼻息。
总感觉心跳得絮乱,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萧映竹的指尖,小心接过木杯,低声道谢后又匆匆别过了眼。
寮房南窗清肃明亮,这儿的天空看起来像是不会变化般,感官里感觉现在是下午的时辰,但天空却像才刚到巳时。
在床上躺得有些久,站起来腿都有些酸痛,姜念捧着木杯,看了眼窗外的天,往旁走了几步,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短暂交接后,房内再次陷入安静。
圆桌的另一旁,萧映竹目光又回到信件上,细微翻页的声响不大,却分明入耳。
沉寂片刻,姜念正犹豫要不要讲述梦境之事,萧映竹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看信件的视线一顿,又掀起了眼。
“……”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她低头从萧映竹那儿默默错开了眼,看向手中的木杯。
木杯里水呈澄清的青绿色,水面透彻晶莹似如玉般皎洁无瑕,稍不留神似乎就会出现一尾红鱼。
她摇晃了下木杯,微微侧过头下意识开口问道:
“这是茶?”
萧映竹视线平静,寻声移来。
“熟水。”
白开水?
姜念疑问怔然的神色没有掩饰,看上去呆呆的愣,萧映竹看了她一眼,解释语气淡淡,听起来漫不经心。
“这儿水面上的倒影是什么颜色,盛起来便是什么颜色。”
“啊?”这水从湖面上捞起来的?
听着这回话,姜念有些错愕的抬起头,忘记了刚才的不自在,“那水煮开了也不会变色吗?”
萧映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了她好一会才有些意味深长地移开眼。
“不会。”
“?”
观察到他的反应,姜念略一迟疑。
怎么感觉自己被骗了?
萧映竹回的话太离谱,她移开眼,半信半疑着,拿着木杯尝了水。
水的味道确实和白开水的平淡味无异。
温暖的水待起了全身的暖意,内外一对比,她才迟钝的感觉到这儿的气温不大像大夏天的温度,反而更像是孟冬的气温。
体内的温暖和室内的薄寒形成了反差,在木椅上没坐一会儿就觉得冷,姜念垂眼了一会儿,想到本应一开始就问的问题,抬眼又见到萧映竹那副清淡的样子,一时有些迟疑。
打量了下他神色,发现确实是无从在萧映竹脸上看出个所以然,只好接着问:“我睡了多久了?”
“半晌。”
沉睡中梦到的情景冗长,让姜念产生了以为自己睡了三天三夜的错觉,没想到才过半天。
虽然有些错愕,但姜念没在这个时间差异上过多停留,她抬手抚了抚发寒的手臂,回归了本应一开始就要询问的正题。
“那‘渡船’……”
萧映竹一合信纸,抬起头,神色散淡,眼底里隐晦情绪几不可察。
“桃郁说你身体不大好,需要在修养一天。”
问话题没想到答复会回到自己身体身上,要紧关头自己会变成掉链子的那一个,姜念一时又有些无言的尴尬,没敢在对上萧映竹淡沉的眼,抬手贴了下有点开始发烫的面颊,视线不由自主移向别处。
“……抱歉。”
萧映竹对于她莫名昏睡一天的这件事儿一字未问,甚至念及她的身体把前往苍郡的时间推迟一天,越是这般照顾,她就越坐立难安。
偏偏莫名陷入沉睡这件事的原因还可能和她穿越的事儿有关联,她还不能说。
现在看起来推迟一天在目前的情报里没什么变化,但谁又能预测到因推迟了这一天,之后会产生什么蝴蝶效应?
萧映竹指节曲起,这会儿桌上信纸已被收到了信笺里,掀眼自然注意姜念的神情。
见着她懊恼的神情和回答,心里明知她的想法,沉默片刻,却是笑了声,眉眼稍上些散漫的玩味兴致:
“你想抱歉什么?”
……?
没料到萧映竹会这样来回,姜念意外地又转过眼,他那张昳丽清绝的脸随即映入瞳孔。
萧映竹那容貌本就美得令人难以移目,动作又是支着头,耳垂的黑红坠饰映着白皙脖子,如艳春粲粲繁花,更添几分惊艳。
姜念被这妖冶的容貌晃了下神,随即注意到他深暗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怔然愧疚的情绪随而欲言又止的难言替代。
“……”
缓过神,姜念语气无语且平寂。
“萧映竹。”
对面笑声带着些气息,萧映竹噙着散淡笑意,支着下巴的手散漫抬起晃了晃,一副表示投降的样子。
“错了。”
察觉到萧映竹在逗她玩,姜念刚想回他话,准眼又意识到眼下渐渐愈掩暧昧纠稠的氛围 。
不知是因为想不到什么词来巧妙避开这个氛围,又或是被他这似逗孩子的动作,她张了张口,一时失了语。
寮房内两人沉寂片刻,像是尽了忽起的玩闹性子,他放下手直起了身,目光在姜念指尖一瞥,又随心扯开话题。
“时间不早,等会有个临时的会谈,你先去休息。嗯?”
被他上挑的尾音钓得耳际发麻了一下,姜念刚应了声,一垂眼又瞥见桌上的信笺。
那信笺像是被萧映竹忘了一般没被拿走,姜念抬起头刚想出声唤住他,再抬头却没看到他人的影子。
“……”
是有什么特别急的事吗?
在桌上伸出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那封白色的信笺,姜念触及那平滑的质感,动作一顿,又收回了手。
寮房如她刚醒时一般光线无任何变化,就连太阳的角度都没有偏。
注意到自己的想法和这实景重合,她侧过了头。
窗外的山清水秀似卷轴泼墨,这幅似只在梦中或画中的场景此刻就活生地出现在眼前,无形的吸引着她向前。
姜念拢了衣服,走到窗旁。
这儿真的是像她那样想的,不会变化天色?
抬手触及窗棂边缘,质感冰凉,不像玻璃,也不同洹朝里的窗纸。
姜念又好奇地戳了戳,身旁随即绕来淡淡的香气,她正将注意力放在窗棂上,肩上一沉,轻飘搭上一件外衣。
触碰着窗棂的手指一顿,姜念低头一看。
是昨日自己怕夜深寒凉所穿的那件。
披到肩上的衣服没有丝毫指尖触及的感觉,像是被人刻意避开了一般。
她下意识回头看,萧映竹却像不知晓刚才自己的动作,自然地又走到桌前拿上信笺,夹在手中往里一折。
梳起的墨发隽着主人无瑕的侧颜,萧映竹见姜念还站在窗前傻怔着,叹息里带了些无奈的笑意。
“等下秦览还有些事要与我们提,姜念,早些休息。”
他没再多待,说完话,随即就出了寮房。
姜念看着门被关上,窗外的身影淡去,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是指尖因为寒而泛起了红。
四周的水流声又潺潺响起,宁谧静人。
姜念走回床旁,掀起帘子,想到什么,又转头往桌上看去。
竹筒水壶只放了两盏木杯。
因为气温低,方才温热的水壶已失了温度。
……萧映竹是守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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