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搬梯子。”尹煜柃转头,看向灰头土脸的李奕明,“你,把仓库那桶防水漆找出来。你俩去给我把缝补好。”
李奕明揉着脖子嘟囔:“怎么又是我……”
“怎么?”
“没没没!我这就去!”李奕明一溜烟跑向仓库,途中还不忘回头冲郑梁做鬼脸。
郑梁扛着梯子经过,问:“你妈又找你要钱?”
尹煜柃:“干活去。”
郑梁张了张嘴,不再说了。
两人都走后,唐歆悦神秘兮兮地拽了拽她的衣角:“菁姐,那个男的可太奇怪了。”
她朝角落努努嘴:“坐那儿半小时了,酒都没点一杯。”
尹煜柃顺着看去,男人约莫五十出头,身材中等,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制服,衣领和袖口熨烫得一丝不苟,时不时抬手看表。
“他进来的时候夹着个黑色公文包。”唐歆悦几乎要贴到尹煜柃耳边,“刚才你接电话,他盯着你看了好久……”
她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是要你去拍黄色小广告吧?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尹煜柃拧开风油精盖子,倒在掌心,慢条斯理地揉着手腕。
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冲她微微一笑。
唐歆悦被这笑吓得后背发凉,猛地抓住尹煜柃的手臂:“我去!姐我们快报警吧!”
“别慌。”尹煜柃反手按住唐歆悦,推推她后背,“去把今天的酒水单理一理。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唐歆悦一步三回头地挪走,临走前还不忘把扫把立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潮醇生意寥落,今日却被一掷千金地包了场。将众人打发走后,尹煜柃缓步走向角落,顺手扶正那只歪倒的玻璃杯。
“需要续杯吗?”她扫过那杯丝毫未动的红酒,以及压在杯垫边缘的车钥匙。
椭圆形,金属外观,最上面有四个圈。
中年男人眼角皱纹里沉着灯影,抬眼,那些纹路便舒展开来,“不必了。”
“那看来您不是来喝酒的,我们这儿做的是小本生意,恐怕不便久留贵客。”尹煜柃将抹布甩上肩头,说着,右手已做出送客的手势。
男人仍沉静坐着,从内袋拈出一张名片,推至她眼底。
尹煜柃垂眸瞥过,低笑一声,执起醒酒器,不紧不慢地往高脚杯里灌着酒,“麻烦告诉你家先生,我这儿还缺个擦地的。”
酒杯盛至三分之二,她直起身,两指夹着那张名片,轻轻一松。
纸片沉入酒液,边缘晕开淡红的痕迹,一点一点,直至彻底浸透。
“小姐,您和令尊令堂真是如出一辙。一样难缠。”男人望着杯中濡湿的名片,嘴角牵起,“今早二老的住房问题已经解决了。希望您明白,今日来不是商量,而是通知。既然收了钱,就该办事。”
-
雨滴在车窗上蜿蜒成线,银色R8碾过积水驶入高速,溅起一片银光。
车窗外景色飞掠,光影在女人脸上流转。陈叔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先生对过世的太太用情很深,这些年,从没动过再娶的念头。”
尹煜柃望着窗外糊成一片的景色,问:“那他这样威逼利诱,图的是什么?”
“老爷子肝癌晚期了。”方向盘打了个转,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炸开成花。
陈叔声音压得低低的,“医生说,顶多两年。先生的意思是,您只要在老爷跟前露几次脸,等老爷走后,您随时可以离开。给您双亲安排的房子,都会过到您名下。”
北城郊外,汽车缓缓停下。
道路两侧植有低矮的桂花树,散发着潮湿的香气。
尹煜柃踩着湿漉漉的鹅卵石,扫了眼廊下整齐列队的佣人们,唇角勾了勾:“沈先生排场不小,演戏都安排得这么周到。”
陈叔合上车门,不动声色地落后半步:“先生做事,向来喜欢尽善尽美。”
“那意思就是说,只要我做得不够好,就随时可能被换,然后离开这里?”
“您说笑了。”陈叔越过她肩膀,望向主楼二楼那扇反光的玻璃窗,“您是先生不二的人选。”
这话尹煜柃没懂。
难道是真看上她了?
客厅灯饰繁复,沈志宗靠坐在真皮沙发里,右手翻着一份财报。
他的头发有些花白,却丝毫不显老态。深灰色三件套西装是定制的,肩线服贴地顺着挺拔的身形,马甲扣得严实。
“我传了讯息给你,却迟迟等不到回音。”沈志宗不疾不徐地将财报搁在一旁小茶几上,“既然需要周转,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尹煜柃在对面沙发落座,当自家似的,毫不客气地端起茶杯喝了口:“我当是诈骗。”
沈志宗瞧她这副模样,觉得有趣。这丫头炸毛的样子,和便利店门口那会儿如出一辙。
分明是文雅的模样,却生了这么个性子,难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笑:“防诈意识倒是高。”
茶几上的玻璃花瓶里,几枝荼蘼花静静绽放,雪白花瓣边缘已泛起枯黄。
尹煜柃问:“为什么选我?”
“没有为什么。”沈志宗倒执钢笔,笔帽轻敲财报边缘,“你可以现在离开。但我想,你不会。”
尹煜柃放下茶杯,沉默了片刻,“每月十五万。打在新卡里。”
“可以。”
“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
“奚菁这个名字,今晚就会从南城消失。你父母那边,会收到女儿去海外研修的录取通知书。”
沈志宗从抽屉取出一份文件,尹煜柃接过,合同扉页乙方栏位赫然印着沈逾晟三个小字。
她屈指弹了弹纸张,“所以我要哄的不是老爷子,是你儿子?”
“老爷子只在乎重孙是否快乐。你只要让他们相信,你是称职的母亲。”
钢笔尖悬在签名处,洇出墨点,尹煜柃又问:“那要是演砸了呢?”
沈志宗仰头喝了口茶,“你不会。”
半晌,尹煜柃想了想,在合同末尾按下了指印,沈志宗仔细折好文件,朝廊下唤道:“季姨。您带夫人在院子里转转,先熟悉一下吧。”
一位身着素色旗袍的中年妇女应声走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夫人,请跟我来。”
季姨在沈家待了二十余载,领着几位帮佣阿姨将这座宅邸打理得纹丝不乱。
鹅卵石小径蜿蜒至深处,浮出一座中式花园。石景上雕刻着永恒花园的字样,尹煜柃瞥了眼,嘴角轻扯,觉着肉麻。
“这名字是先生取的。”季姨拂去石凳上的落花,“邱夫人走的那年,小少爷才抱在怀里。先生抱着遗像在灵堂坐了几天,最后是老爷子用拐杖打醒的。”
尹煜柃笑了笑,人死了才装深情,若当真忠贞不二,今日何必找她来演这出戏?
穿过回廊,修剪灌木的园丁关掉电动剪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行礼。
尹煜柃忽而驻足:“刚才那个司机……”
季姨望着渐次亮起的庭院灯:“老陈去接少爷放学了。”
-
车窗外的景色被拉成模糊的色带,男孩单薄的身影陷在后座里。
校服挂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他低头翻书,发丝软软垂下,在眼前晃啊晃。那发丝很细,风一吹就散开了,又慢慢聚拢,帘子一样半掩着脸。
陈叔转上林荫道,梧桐叶影斑驳地掠过车窗,语气温和带着一丝郑重:“小少爷,今日家里有客人,先生叮嘱您一会儿要礼貌些,记得打招呼。”
“嗯。”只当又是前来拜访的亲戚,或是父亲的商业伙伴,沈逾晟心里并没有太多波澜。
车辆缓缓驶入,最终停在了主宅前。
沈逾晟拎起书包带,钻出车门,校服下摆被风吹得鼓起,像片随时会飘走的落叶。
陈叔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小少爷,客人已经在家里了,您……稍微注意些。”
“知道了。”
客厅很空,只有落地钟的摆锤规律地晃着,咔、咔、咔。
沈逾晟脱下鞋子,在玄关摆正,然后上楼。
这一礼拜,他日日拨出几个钟头来读《朝花夕拾》。
这书名真美,四字排在一起就生出几分浪漫。他原以为自己渐渐读出滋味来了,谁知回头细看,才发觉方才懂得的不过是皮毛。翻来覆去,竟连万分之一的真意也摸不着边。
这对幼儿园的他来说,实在太过深奥了。
沈逾晟合上书,叹了口气,决定去书房另找本书打发时间。
图画书搁在书架高处,他搬来椅子垫脚,校服裤管向上缩了一截,露出纤细的脚踝。他使劲伸长手臂,总是差那么一点。
正不服气地踮起脚尖再试,忽然,余光里横出一只手,轻轻松松就将那本书摘了下来。
他愣了一下。
这个客人,他从未见过。
他顺着那只手往下看——
她穿着一件素色的棉麻连衣裙,领口微微敞着,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在找这本?”尹煜柃将书悬在他眼前,轻佻地晃了晃。
沈逾晟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不是那种名贵的香水味,倒像是阳光晒过青草的味道。
他跳下椅子,白袜子在地板上蹭出半道痕迹,然后伸出手,露出校服里一截细瘦的手腕。
就在他即将碰到书脊的刹那,尹煜柃背过手,动作轻盈得像一阵风。
见他耳根都红了,她歪着头,忍不住逗弄:“叫妈妈就给你,怎么样?”
阳光透过纱帘斜照进来,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悬浮,像被施了魔法般静止不动。
沈逾晟望进她的眼睛,恍惚间,看到初见时的惊艳、历经岁月后的深邃。他的人生竟像株藤蔓,与她紧紧缠绕、纠缠在一起。
沈逾晟(yú chéng)
尹煜柃(yù líng)
阅读指南:
·男女主不完美,女主前期喜欢男二,会抽烟喝酒,但后面为了男主会改去这些不健康的习惯。
·男女主无血缘,差10岁,慢热
·这章交代背景,下章全文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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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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