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古寺一行,谢言之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但仅仅只是这些却还不够。
他还想去一趟乱葬岗,将家人的尸体带走好好安葬。
如此想着,当夜,谢言之就借故在万古寺留宿了。
夜晚时,陈绍已经在隔壁厢房入睡,谢言之怕他会半夜醒来,还特意进去点了他的睡穴,而后才放心大胆地去马厩牵马出来,直奔乱葬岗那边过去。
乱葬岗距离这天云山有些距离,便是快马加鞭也有一个时辰的路途。
那地方偏远又位于深山里面。
谢言之策马过来时,远远的就闻到了不少尸体腐烂的臭味。
远处的夜空,更是盘旋着不少的乌鸦。
夜色寂静,却似有百鬼横行。
待得谢言之勒住缰绳时,眼前所见却是夜幕底下的一个巨大深坑。
里面横七竖八地堆积着很多尸体,还有不少无人收敛的尸骨已经腐化成了白骨。
景象森然,直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可已经死过一次的谢言之对此却无任何惧意,他下了马车,举着火把就走了进去。
他想要找到他谢家人的尸体,婶婶嫂嫂还有堂爷们的尸体。
可是……
他仔仔细细找了一遍,别说尸体,就是连一个头颅都没有找到。
谢言之错愕,不敢相信,又重新仔细地再找了一遍。
仍旧没有谢家人的尸骨。
“怎么会这样……”
谢言之下意识呢喃,有些不敢相信。可眼前的境况确实是没有他谢家人的尸体。
难道是楼将军他们又折了回来?
但不对。
当初他们的计划就是带走祖父还有大哥的儿子。
作为谢家军的定海神针,还有他大哥唯一的血脉,这两者是不论如何都不可以出事的,楼将军他们既救了人,就断不会再留下,更不可能会折回来再带走其他人的尸体。
那现在尸体去哪了?
谁带走了?
突然的,谢言之想起那日监斩台上郑温书来。
可是又觉得不对。
郑温书这人出名的胆小怕事,窝窝囊囊,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的。
“那……”
(谢言之!)
突然,有声音传来。
谢言之浑身一凉,一股寒气只窜脚底。
“谁!出来!”
(出来个屁!老子的身体都被你霸占了我怎么出来!!!)
谢言之瞳孔猛地一缩,骤然低头时,才发现自己的身上隐约泛着淡淡的荧光。
而他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来自别处,而是来自他自己的脑海。
“你……”谢言之咽咽唾沫,只觉得难以置信。
“你是……郑浑?”
(不是你爷爷我还能是谁!)
谢言之呼吸猛地一紧。
(那边那边,往左前方走几步,那里有棵槐树,你去摘个枝丫下来。)郑浑的声音忽地响起:(我需要一个可以容纳我的器皿让我托身,不然我死活都出不来,烦死了。)
谢言之浑身僵硬着没有动静,他在思量这郑浑的话,如果照做的话……
(你想太多,我要是能反杀你早就动手哪里还会让你用我的身体活蹦乱跳到现在的,快点,别磨磨唧唧的,再不过去给我弄槐树支,我要撑不住了。)
谢言之皱紧了眉,沉吟须臾,还是听话地往前走去。
那里确实有一棵大槐树,槐树粗大枝繁叶茂粗步估计需要合五六人一起才能将之环抱住,也不知道这棵槐树是在这里生长了多久。
谢言之折下一根枝丫时,那浸透心脾的凉意瞬间就从掌心穿透心脉,让谢言之差点松开了手。
他忍了下来,捏着枝丫不放。周身淡淡的荧光,忽地汇聚一处,沿着手臂窜入那枝丫上面,随后整个槐树枝丫跟着隐隐泛光,这不算,谢言之还看见,这枝丫的顶上,随着光芒的山洞居然还显露出了个小小的脑袋。
是郑浑的脑袋。
散着发,小脸苍白,却一脸怨怼,有些滑稽也有些可爱。
“你……”谢言之咽咽唾沫,指尖下意识低朝郑浑头上戳戳。
郑浑被戳歪了脑袋,瞬间大怒:“有病啊!我还没稳定戳我干嘛!”
谢言之抿了抿唇,心里的惊涛骇浪几乎快压制不住。
“总算是可以出来透透气了。”郑浑腮帮子胀鼓鼓的。
谢言之沉吟一秒,小声地问:“你现在……还能呼吸?”
“闭嘴!”郑浑吼他:“我现在还能大口大口的呼吸!”
“……”
你相信就好。
郑浑依旧气鼓鼓的,小脸气得跟个青蛙似的。
谢言之盯着他看了许久,喉头滚了几次,忽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占据你的身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郑浑斜眼看他。
谢言之长长一叹:“今晚我来这里,是想给我谢家人收尸的,但我没找到他们……”
郑浑气鼓鼓的脸色这才软了几分。
“我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要不是你来了这里,因着这里阴气浓郁,我根本就醒不过来。”郑浑说着,长长一叹:“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也……不怪你。”
谢言之略微意外。
郑浑拉耸着脑袋:“怪我自己,明知道陆淮商看不上我还非想要得到他,被他打死也是活该。”
这个话……谢言之没办法接。
“我现在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想等我爹娘回来再看看他们,还有我外祖母,我也舍不得她……”郑浑说着,眼眶里泛气了丝丝雾气:“我对陆淮商的心思,我爹娘一直都不知道,我外祖母倒是知道,但她都不拘着我还让我凭本事去办,是我自己没用,这么多年了都没得到他的一次正眼,还把自己给弄成了这样。”
谢言之静静听着,他看着郑浑此刻的模样,再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体才是他的,心境很是微妙。
“这个身体,还能还给你吗?”谢言之皱着眉,忽地开口:“如果还能再还给你的话,我愿意出来,只不过……能不能等我报完了仇,再……”
“你还不了了”郑浑有些低落道:“如果你能还得了,当初就不会莫名其妙占据我的身体了。”
谢言之再次语塞。
他并不知道已经身死的自己再次醒来为什么会成了郑浑,就像郑浑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死了的自己会被困在这身体里,而不是像传说中一样被鬼差给领走。
不过他无所了。
这几天的时间,足够让他面对这个事实。
他现在唯一舍不得,就是爹娘还有外祖母了。
“如果 这槐树丫能让你暂时托身,你就在里面且先呆着,等你爹娘回来,我带你去见他们。”
郑浑怔了一下,瞳孔微微睁大,明明就是一副欢喜激动的样子,可谢言之好像感觉他似在哭。
“谢谢你。”
谢言之能理解郑浑的心态,可他现在也是爱莫能助。
有些事不是他说还就真的能还。
就像缘法大师说的那样。
万事有因,万事有缘。
谢言之暗吸一口气,将槐树丫折成指节大小放入怀里。
转身离开时,他依旧忍不住朝乱葬岗那边看去。
他们这一眼能看到他没有找到的亲人尸体。
可这乱葬岗……看着阴气森森鬼魅浓烈,实际上,却只有郑浑这一只新鬼。
离开乱葬岗时,谢言之的心情很是低落。
他除了从这里带走一支槐树丫,其他的毫无所获。
回到万古寺时正是三更天时,谢言之先将马牵去马厩,确定无人知晓,才转身回了厢房。
一夜安宁,无人知晓他曾经半夜出去,只有那个被他带回来的槐树丫,证实着他曾经厉害的痕迹。
至于郑浑,谢言之刚刚回到这万古寺,就受不住这里的佛法无边而陷入沉睡了。
谢言之策马奔了半宿,虽然疲惫,可心里装着事却没有多少的睡意,索性他干脆不睡,拿了斗篷披上,就坐在床头,拿着小刀开始雕刻他带来的那小节槐树。
一夜寂静,天亮时,外头又堆积起了厚厚的积雪。
陈绍推门进来,见他坐在床头在弄着什么,不由得怔住。
“少爷,你不会……一晚上都没睡觉吧?”
“嗯,有点睡不着,就随便弄点事情做。”谢言之说着,忽地用力一吹。
他的指尖,那一节小小的槐树,被他雕刻成了个猪脑袋,上面还打了个小孔。
谢言之从流苏里抽了一根红线出来穿过下空,就将这槐木小猪,戴在手腕上。
陈绍看着,眼神有些微妙。
“少爷,你什么时候……喜欢这姑娘家的玩意了?”
“……”谢言之表情裂了一下:“这个……一个朋友给的,我没事拿来刻着玩,总不好把这东西戴脖子上吧?”
“那倒也是。”陈绍点点头,忽地又问:“对了,少爷,外头现在又积雪了,我们是现在回去,还是再等一等?”
谢言之眉宇轻蹙:“现在回去吧,若是晚了,路面更容易打滑。”
陈绍应了一声好,转身就出去开始安排。
谢言之低头看看手腕上槐木小猪,手腕晃了两下。
“郑浑?郑浑?”
郑浑没有反应,就像是不存在似的。
谢言之无声一叹,指尖摸过小猪,拉过袖子,将它遮挡起来。
外头大雪依旧,不见停歇,气候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谢言之身穿冬衣,披着狐裘,推门出去时,也被这外头的冷风大雪给糊了满脸。
确实是太冷了。
他一路往前走去,偶尔跟身边的香客差身而过时,还隐约能听到一些香客提及这场大雪时,都是在为大将军府叫屈,发现谢言之在偷看她们时,她们吓得一个哆嗦,把头埋得更低,也走得更快了。
民怨似乎越来越重了。
返回京城的马车在路上幽幽而行,车子里,谢言之怀里抱着汤婆子,一手碰着那装了长笛的盒子,人也有些昏昏欲睡的,他手腕上的槐木小猪忽地垂了下来,那猪头上隐隐约约映照出了一张人脸。
(有病啊!你雕刻就雕刻居然还给我弄了个猪头!谢言之你什么意思啊!)
郑浑炸毛的声音突然传来。
谢言之刷地一下睁开眼,就看到郑浑气呼呼的模样,显现在那小猪脑袋上面。
谢言之轻轻微忍哂,不住朝着小猪脑袋弹了一下。
郑浑瞬间眼冒金星:“谢言之你别太过分!”
谢言之忍了笑意:“这样方便一些,不然那么大一根槐树丫,怎么带回去?”
郑浑张了张嘴,有些气鼓鼓的又不说话了。
马车外陈绍的声音突然传来。
“少爷,前面好像是皇家的仪仗……是皇上他们回来了。”
谢言之推开窗户。
外头的官道上,如若长龙摆开的仪仗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领头的是皇家仪仗,如同龙头般地走在队伍的手段,大臣家眷紧随气候。
长长的队伍锦旗翻飞看起来很是威仪,却让马车里的谢言之微微眯起了双眼。
眼眸里尽是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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