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早被黎奕用火烤得暖烘，周衔思进帐，郭浸顺势去解她脖子上狐裘的系带。
周衔思往后退了一步，与郭浸保持几步子的距离。
郭浸神色黯淡，站在原地：“我只会伺候人。”
“我不需要人伺候。”周衔思自己解了狐裘，扔到榻上，“若是闲了，你吹笛给我听吧。”
青绿色竹笛横陈在唇边，郭浸的笛音轻柔，正渐入佳境，就被震天的锣鼓喧天所盖，黎奕一身盔甲装束掀帘进屋，杀气腾腾地看向郭浸。
后者出乎意料的，没有回避他的视线。
还是周衔思先开口，她看向郭浸，扶着额，似是头疼：“你先出去吧。”
郭浸这才收了笛，走出帐子。
帐外阴云终于汇成了雨，淅淅沥沥的，似乎来头不小。
周衔思像是没看见黎奕一样，坐到了烤炉边，将手放到炉边暖热。
“生气了？”黎奕也挨着坐到周衔思的身边，“半个多月，我连一封书信都没见到，思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么？”
周衔思看着炉子，她是有机会给他书信的，只是她不想。
她的嫉妒心撺掇着自己，她想让他知道，见不了面的日子里，他有多想她。
见周衔思不语，黎奕扳过她的肩，让她看向自己：“思思，看着我。”
周衔思避开视线，不去看他，黎奕干脆跪在了地上，向上仰视着她。黎奕握过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
手心处的温暖与跃动让周衔思不自禁地蜷起手指，黎奕倏地握住她后退的手，将她的手指伸直，重新靠在自己的心脏上方，黎奕抱着周衔思的手，垂着头道：“我想你了。”
黎奕脸上青色的胡茬像她的战利品，无声的控诉着主人这半个多月的颓废。周衔思下意识地伸手，她去摸黎奕的胡茬，后者似在乞怜，落了吻在她的手腕上。
“小侯爷日理万机，竟然还有空惦记我。”周衔思收回手，转回身体双手托腮，“我可都知道了，你心中有个忘不掉的女子。”
昨日黎奕本想着等这次宝来回来就将他剁了喂狗，如今见到了周衔思这幅吃醋模样，他又觉得可以留宝来一条全尸。
“此次与塔尔木大战，是我毕生所愿，只有亲手割下她的头，才足以慰藉我疆北牺牲的将士冤魂。”黎奕轻轻刮了下周衔思的鼻梁，捧着她的脸颊，“塔尔木，就是契兰朵。”
周衔思吃惊：“塔尔木是个女的？”
“我本想等一切尘埃落地了再告诉你，没想到你比我预想的更早知道。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瞒你。”黎奕将往事娓娓道来，“我三岁那年，我的母亲在疆北的河边捡到过一个赛坎少女，少女身上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母亲心软，就将她带回了营地照养，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
契兰朵人美嘴甜，虽生在敌族，但黎家军向来包容，黎敬天也曾说过战争不波及百姓，所以众人很快接纳了这个女孩，直到有一日女孩爬上了黎敬天的床榻。
黎奕道：“那日父亲很生气，要将女孩赶走，但女孩跪在地上苦苦求饶，说她在大元待了这么久，再回到赛坎一定会被族长打死。她央求母亲放过她一次，母亲那时怀着明清，心中不忍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赛坎那帮人践踏，于是就和父亲商量，等事情平息过去，给少女找个好人家。”
周衔思问：“那后来呢？”
“母亲心软，但我知道那个女人的真面目，她常借着去河边浣洗的由头给赛坎传信。”黎奕说，“我让她适可而止，她却让我去找父亲，让我看看有没有人会相信我。”
“她说得对，没人会相信一个孩子说的话。我不信邪，于是每天都跟着她去河边，想抓到她的把柄。”黎奕解释道，“军中人见我总跟着她，就误以为我喜欢她。”
周衔思又问：“那你抓到她的把柄了吗？”
“没有，她警觉性很高。”
“那后来……”
“母亲要将她嫁人，她也同意了，就在她要嫁人的前一个月，母亲生产了。”黎奕提及往事，眸色暗沉了几分，“赛坎人带兵偷袭我们的营帐，当时三哥重伤，父亲又不在营地里，母亲带了五十号死士将人引走，换了我和明清一条命。”
天狼王上任后，疆北屡战屡败，直到这几年才渐渐恢复元气。不是因为塔尔木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太熟悉疆北了，她熟悉每一任将军的行事风格，她熟悉疆北的每一寸土地，她更熟悉，疆北的主帅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黎奕说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女人，这是她欠我娘的。”
周衔思握住黎奕的手，垂眸道：“你娘一定很后悔收留了她。”
“我曾经问过我娘，她后不后悔收留契兰朵。可是她没告诉我。”黎奕说，“她应该是不后悔的，无论那日在河边是谁，她都会救她。”
“你和我的人生总是在背负一些沉重的包袱，我不想你再被仇恨裹挟，去做傻事。”黎奕顺势抱住周衔思，将她圈入怀中，“我的思思，从今往后只要能快快乐乐的就好。”
黎奕吻上周衔思的发顶，他不要他的思思做齐知远，往后的日子里，只需要在他的身边做周衔思便好。
“好了。该你了。”黎奕的手指穿梭过周衔思的发，顺势摸上了她的耳垂，再游上她眼下的红色泪痣，“什么时候将你身边碍事的东西清走？”
周衔思乖顺地躺在黎奕的怀里，心中思绪转念，如果是寻常，她定不会带着郭浸走。
耳垂被黎奕摸得发烫，周衔思不自然地扭动身子，那个人总是有办法弄得她酥软。
“我需要他。”周衔思清嗓，“木里将阿尔布家的物件全送到了齐府，我却并没有在里面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贾士德什么也没给他儿子留下。”
得知阿尔布身份的时候，周衔思本以为顺藤摸瓜会找到周岑一案的证据，不想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赵佻说得对，要想翻案，她还缺乏决定性的证据。
周衔思心中思绪杂念：“郭浸是贾士德的学生，我见过他，我想知道贾士德有没有给他留下什么线索。”
“我不想看到你的身边有别的人。”黎奕圈紧了周衔思，唇边浅漾，“不要让我等太长时间。”
周衔思起了逗弄黎奕的心思，以前做齐知远时总恨自己不是个男子，如今扮上红装，忽然发现女子的妙处。
周衔思抬头，扬起故意使坏的笑：“如果我将他留下……”
手臂上的力量让周衔思动弹不得，她拧眉，嗔怪黎奕弄疼了自己。
“除非你爱上他。”黎奕道。
他不是戏文里的酸书生，没有大度一说，周衔思是他看上的人，又向他许了以后，那这辈子，甚至是下辈子，都只能独属他一人。
他不会与任何人分享她的甘甜，她的泼辣。
黎奕收了笑，看向周衔思：“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会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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