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商议

逼仄的书房挤满了人,饶外面冷风尖啸,雪飘如絮,屋内众人也是满头大汗。

周衔思穿着品月色缎平银绣云雁的斗篷,站在齐墨身边,安静的听两侧众人窃窃私语。

孙永乐觑着众人的脸色:“……现在仗还没打完,商道一事说得有些早了吧。”

周衔思看向孙永乐:“此事就该现在提及,等疆北打完仗,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疆北保护大元这么多年,朝廷不给疆北银子,总要给百姓自食其力的机会吧。”

孙永乐自知理亏,假装整理衣袍闭上了嘴。

“我赞同齐大人所言,疆北商道,得开!”任千里在位置上纠结了半晌,站了起来,“在座的有几位去过疆北?若是到了疆北,见到了疆北军士以雪充饥,百姓僵死在路边,断然是说不出这番话来的!”

孙永乐不敢反驳周衔思,但敢讥讽任千里,只见他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阴阳怪气道:“以雪充饥?人早饿死了吧!任大人也未免太夸张了些!而且户部每年给疆北和西南拨了多少万两的银子?”

“汉武帝天汉元年,中郎将苏武出使匈奴,被幽禁在大窖中,靠着吞食雪和毡毛过活了数日。苏武没有饿死,所以疆北的士兵也不会饿死,但是!”任千里自知口拙,平日素来沉默,但如今心中悲痛,不忍捶胸顿足,“如果让疆北的士兵们靠着吃雪去保卫我们的边疆,那朝廷的脸面又何在?!”

“几位大人可别这么说,我们户部每年都是按需拨给,足额足份的。怎么现在西南没要开辟商道?”说话的是户部新上任的张世贤,也就是先前的张侍郎,顾旧死了后他火速拜了蒋春秋名下,不日便补了顾旧的缺。

周衔思不急不慢:“那是因为户部有人尸位素餐。账面上的银两是足够的,可怎么到了疆北军营的手里,就少了一大半?”

“你……”张世贤甩袖,面色铁青,“你一介女流,你懂什么你!”

周衔思针锋相对:“张大人这话说的,我还以为你家里尽是男丁了。”

堂下有人窃笑,张世贤心中愤懑,环视一圈发现哪个都不敢得罪,在原地站了半晌,又灰突突地坐回了椅子上。

安康清了清嗓子:“齐大人主意是不错,既能解决朝廷的负担,又能解决木里匠人的遗留问题,但是木里人非我族类,如果不拿匠人服役制度束缚他们,让他们自由通商,日后起了反心怎么办?”

安康的话激起千层浪,当即就有人道:“他们今日能投靠我大元,明日就能投靠赛坎。”

“派了那么多的太守,只有周岑一个人在那呆的时间久,非我族类,本就其心可诛。”

“疆北商道建立起,到时木里与疆北关系更为紧密,谁能保证黎敬天不起反心?”

“这和**集权、自立门户有什么区别?!”

“和赛坎打了这么多年始终没分个胜负,谁知道是不是和塔尔木勾结……”

齐墨拍桌,呵斥道:“诸君都是当朝的官员,这样枘凿冰炭有何意义?!”

隔得远些的苏幼安看向坐在前面的蒋春秋:“蒋大人如何看?”

周衔思借齐墨之名广邀众官来齐家书房,说是论政,实则试探众人对于疆北商道一事。

书房内一时落针可闻,身旁伺候的老妪剪掉苏幼安身旁鹊纹蜡烛上的烛心,又将厅内被熏得泛黄的白玉莲瓣炉里的熏香换掉。

齐墨是出了名的清正廉洁,朝中大臣以家中装折奢靡为风,唯独齐府格局所居数十年未换,家中所用好些的皆是赏赐,这么多年无一例外。

朝中一品大员都两袖清风,那别家极尽奢华的吃穿用度都从何来?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层层剥削的是老百姓的果腹的口粮,是戍边将士的卖命钱!

苏幼安轻触着衣摆上的精美细密的缂丝绣,心中五味杂陈。

他心中清楚,安国武侯在疆北,举步维艰。

任千里所言的饿肚子已经是最家常不过的事,每年光是因为天寒而冻死的士兵,就有十几个。

明明是为了朝廷守边关,却连御寒的棉衣都要缝缝补补。

偏偏他什么也不能说,因为朝中大员早已蛇鼠一窝。

苏幼安话音刚落,众人齐刷刷的屏息看向蒋春秋。

孙辅式微,蒋春秋才是如今的百官之首。

杯盏里的碧螺春是去年的存货,喝起来隐约的霉味,蒋春秋打量着手里的青花压手杯,上面豁然一个缺口。

张世贤本想借题发挥,却不想蒋春秋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递运司,得设。”陈年的碧螺春入口苦涩,回味却是甘甜,蒋春秋放下茶盏,缓缓道,“商道,也得建。”

齐府长廊挂着的圆灯被吹得歪斜。安康站在灯下跟着蒋春秋,与几位相熟的大人道别。

安康跟在蒋春秋身后,替蒋春秋打伞,始终一言不发。

徽京的雪虽然下得和毛毛雨似得,但一天下来,地面上也积攒了一层晶莹。

过了元宵本该春意盎然,冬天却冷不丁的杀个回马枪。

“回春雪。”蒋春秋送完人,看着漫天的白点,摇头道,“不是好兆头。”

人走了大半,齐府阒无人声。蒋春秋走在长廊下,看着银雪照亮眼前的天地,与安康搭话:“有心事?”

安康顿了顿,道:“我以为老师今日会反对。”

蒋春秋被席间那群冥顽不明的人吵得头痛:“国破家何在?你与兄弟在家中相争相斗,如果有外敌打到你家,你可还会与你的兄弟拌嘴打架?朝中大臣反对齐家父女,多是秉承攘外必先安内,可是却不想想,是谁引起的内忧?还不是他们这群文人相争引发的忧患。与其天天担心这个,害怕那个,不如谁也别上朝了。黎敬天要想反早反了,轮得到他们来担心受怕?”

“任千里说得没错,疆北的军士早已析骸以爨了。”蒋春秋边走边道:“木里是孙太后留下的弊政。事到如今就看那个小姑娘的本事了,她既然想要火候,我们就替她添把柴。”

安康摸不准蒋春秋的意思,思忖片刻问道:“老师是赞同周衔思的做法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蒋春秋深看了安康一眼,“因为我曾经教导你要独善其身?乱世里国破家亡,何来明哲保身?你要连这点都想不明白,那你与孙辅之流也无二样!”

安康犹豫半晌:“学生愚钝。”

“你前些日子才大婚,应该正是浓情蜜意之际吧。”蒋春秋穿过齐府的曲折长廊,“我看今日通义大夫也来了,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夫人是他的独女。”

“我与她……”安康摇摇头,“她心中有想嫁的人,而我嘴拙,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那你为何娶她?”

安康心头苦涩:“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学生是白衣,娶到孙家女,已经是高攀。”

他出生普通,父母恩爱有加,本以为娶的妻子也定能体贴温柔,不曾想被美誉满城的孙家女并不如他期盼的那般。

孙文凝与孙文素天差地别,娇纵任性对他斥责谩骂,还有几次要出手教训他的家人。

“于你而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天命。对我而言……”蒋春秋仰头,看漫天飘零的细雪,“你对抗不了天命,我也是。”

蒋春秋从鹤氅里伸出手,去接零星的雪花:“你以为齐墨父女两是为了安国武侯要建商道,其实不然,是天命要建。”

安康听不明白:“老师说得学生反而糊涂了,何为天命?”

明德帝如今在青玄宫休养,朝中大事由八王赵佻负责,所谓的天命,是赵佻的天命,还是明德帝的天命?

安康望着茫茫天色,明明稚雪将霁,积云散尽,月光却成了一勺被搅化开来的浑浊奶水,让人看不清真相。

如今的皇位上,究竟坐着谁?

蒋春秋手心握紧:“圣人将动,必有愚色。①你我听从天命就好。”

齐府的大门被人打开,迎面而来的不是夜晚的空荡,而是整齐如一的东宫营骑。

街道被马蹄踏破了宁静,朔夜之下寂寂冷辉罩着长街,耿前骑着高头大马,神情阴鸷。

先帝在世时最厌恶官员结党营私,如今先帝虽然驾崩,余威还在,一时间众人再也顾不得自己往日的形象,作鸟兽四散。

太子登基,按照惯例原先的东宫营骑应该升级成为殿前司,但是耿卫率却像是被明德帝忘记在了东宫。

蒋春秋背着手,等到耿前下马对着他作揖后才淡淡地点了点头。

耿前问好:“蒋叔伯。”

蒋春秋似笑非笑:“好侄子,你好大的威风啊,你看把朝廷的大员们都吓成什么样了?怎么?圣上让你半夜来抓人了?”

耿前弯着腰往后退了几步:“岂敢、岂敢,是小侄考虑不周。扰了各位大员的清净,今日我什么也没看见。”

“诸位不用惊慌。”耿前亮出圣旨,“今日我是奉命来捉拿罪臣之女周衔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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