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南渡江

漆黑狭窄的甬道里两侧点着火把,摇曳的火光烤的人皮肤疼。周衔思怕火,下意识地低下头。

手臂被人反捆在身后,粗糙的麻绳磨得手腕发疼,周衔思用手指去抠绳索的打结处。

老旧的木门被推得吱呀乱叫,身后的人用力一推,周衔思显些摔了个趔趄。

她不是第一次来魏申禄的销金窟,只是没想到,再来的时候,销金窟已经换了主人。

富丽堂皇的销金窟主厅已然换了陈设,屋内四面亮着两对西番莲洋琉璃灯,一看就是皇家的贡品,屋内明灯莹莹,照得一屋子的珠色彤彤,赵佻站在红木如意云纹平头的边上,手中持着把乌木骨泥金的火画扇,专心的看着身旁的妓子点茶。

屋内暗处还站了个熟悉的身影,白项银细竹素锦袍衬得郭浸清隽俊秀。

周衔思收回视线,默默地看着赵佻拿烧滚的沸水去冲洗案上的杯盏,女子怕烫,手刚触到沸水便尖叫着收了回来。

“茶都不会点了。”赵佻折扇,弯腰靠在妓子的背上,握着她的手去靠热壶,“魏申禄就是这样教你的。”

妓子神情苦涩,哀声呜咽,身后的人却像是没听到般。

周衔思再也看不下去,出声道:“王爷。”

“衔思来啦!”赵佻才看见似的起身,满面的春风化作了欣喜,“我是应该叫你周衔思还是齐知远。错了,我都忘了,你姓赵。”

妓子如释重负,跪在地上滚爬到了一边。

周衔思静了片刻,道:“王爷叫我周衔思就好。赵家姓太重,衔思命格轻贱,担当不起。”

“快坐下,你我之间不必这么见外。这么多年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世上还有我的亲人。”赵佻撩袍坐下,偏头看向刚刚的妓子,声冷如刀,“不会点茶,还不会伺候人吗?”

缩在一旁的妓子连滚带爬地滚了回来,纤白的双手搭在赵佻肩上搓揉按捏。

赵佻看向周衔思:“不坐吗?”

周衔思静默片刻,坐在了赵佻的对面。

“你既是我的妹妹,也是王女,这么多年流落民间,想必受了不少苦吧。”赵佻看向一旁的郭浸,后者走到了周衔思的身边,学着妓子的模样,替她搓揉肩膀。

“不必劳烦了。”周衔思道:“我也没想到抚养我的女人竟然是你的母亲。”

怎么不算造化弄人呢?姜水要还活着,看到这一幕,心中得有多讽刺?

“王爷真是只手遮天了,连圣旨都能造假。”周衔思道:“八王将我绑到这里不单单是为了叙旧吧。”

赵佻身子往前倾靠,他盯着周衔思:“二百万铜矿在哪?”

永城少的二百万铜矿被咸丰帝移到了别处,赵佻将永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铜矿的踪影,虞伦钟死,刘誉废,知道位置的人只剩下个周衔思,他赵佻空有千机锁的钥匙,却不知铜矿的藏地。

唯独这件事。

他有太后给的天子玺,等青玄宫的明德帝身死,他便可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

赵佻问:“妹妹,我都没怪你一开始处心积虑的接近我,什么建功立业,不愿屈居父辈羽翼之下,那日你说得比唱的好听,实际就是想利用我接近太子,混入秋狩之中。如今你大仇得报,刘誉被你折磨成那样,你还想做什么?”

“到底是谁处心积虑?”周衔思冷笑,“赵佻,那日你与我见过琼苑姑姑后,你便决心利用我。你心中比谁都清楚,太后并没有将天子玺交付你,而是希望你能转交给孙文素,她才是太后最信任的人。而不是你!”

赵佻拍桌怒吼:“她就应该交付给我!这是他们赵家、孙家,整个宫里欠我的!我蛰伏隐忍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难道你要我看着这一切拱手让人?!”

“我以为,事到如今你会理解我。”赵佻喘着粗气,怒斥道,“那个女人把我送进了宫中,把你留在了身边,周衔思,是你占了我的位置。如果进宫的是你,这么多年,我最起码活得像个人。”

周衔思冷眼看着赵佻:“如果今日你是我,你也会同我一样,誓死为周家翻案吗?”

赵佻手掌抵在桌岸上,掌心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岑一案缺乏证据,我无法替你翻案,但是朝中大臣谁都明白周岑一案是非曲折,你也恢复无罪之身,你还想求什么?”

他不理解!

他不理解!为什么周衔思走到今天还始终念着周岑的好?那个人不过养育了她几年而已!

赵佻觉得自己的这个妹妹可怜,又觉得周岑幸运,周衔思像溺水的人,被周岑这把浮萍短暂的托起,就记着了一辈子。

哪怕明知前路艰险,还是走得义无反顾。

周衔思直视他的眼睛:“我要史书为他正名!”

赵佻冷静了下来,坐下断言:“不可能。”

周衔思道:“为什么不可能?!是朝廷律法不可能?还是你怕有人追溯,查到你我的身世?”

每个人都有命门,周衔思比谁都清楚身世就是赵佻的命门。欲为君者,最怕名不正言不顺。

赵家的江山就如毒蛇窝边的果实,引诱着贪婪的秃鹫。

周衔思心中一沉:“既然如此,你也不会同意开辟商道。”

“不,我同意。”赵佻说,“蒋春秋连夜上的奏折,我已经代圣上批复过了,沈游行不日就上任勒岭。”

“你自诩聪明,可别忘了,你我身上有相同的血。等赵庸一死,我便会即位,木里五万人口,我堵不住所有人的口,”赵佻冷笑,眼神狠厉,“你以为勒岭是翠屏山?沈游行此去勒岭,有去无回。”

“这算是我答应你的第二件事。”赵佻重新坐下,“但是周衔思,我也要告诉你,假如黎奕兵败,木里便会被割让给赛坎。”

周衔思抬头,手心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是你们给了我机会。”赵佻说,“这是赵庸下的诏书。”

木里被割让,赛坎定不会善待,民间发现君王无能,定会又掀波澜,正好为赵佻上位铺路。

好一个一箭双雕。

周衔思说:“你开辟商道是为你自己,又不是为了我,我要你不仅开辟疆北的商道,还要你肃清疆北商道的所有困难,另外,我要求沈游行明日就要上任。”

“你就这么笃定黎奕会赢?”

“他会赢。”

周衔思比谁都相信,他会赢。

赵佻勾唇,黎奕输赢对他影响不大,他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他更在意的是周衔思的态度。

他问:“那我与明德帝,你站在谁这边?”

周衔思的意思便是黎奕的意思,黎敬天与赵庸关系匪浅,他本以为黎奕定会随着安国武侯站在赵庸那边,可如今不一样了,他知道了周衔思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如果周衔思能为他谋划,将来他也定会投桃报李。

周衔思有抱负,有才华,他愿意让她成为大元第一位女官,给她无上的权利。

“我站在不会阻挡我的人这边。”周衔思拧眉,厌恶道,“别把我扯进你们的朝廷斗争里。”

她早受够了朝官之间的明争暗斗,无论是谁执政的朝堂,都像是一锅煮不开的死水,将所有人放在里面不生不死的泡着。

赵佻看着周衔思,本想从她脸上看出违心的痕迹,观望了良久,终于还是放弃了。

“看来是我想多了。”赵佻说,“说说吧,第三件事是什么?”

周衔思继续道:“第三件事,姜水被我埋在周家旧邸,我要你为她立墓,奉她为母每年参祭。”

“生儿不养,何来恩德,你真以为这些年来我在宫中过得快活?”赵佻道,“我入宫时遭梁太后下毒,每逢毒发我便嗜血如命,宫人见我发病如见洪水猛兽,别的孩子可以找自己的母亲撒娇,而我只能坐在宫中的石凳上,想着如何讨好孙太后,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吃上宫人吃剩的饭菜。”

心中电闪火石而过,周衔思恍然大悟:“梁太后也是你杀得。”

梁太后死得蹊跷,说是被仙游宫的弃妃所害,梁后善妒,先帝的嫔妃死的死,疯的疯,仙游宫内聚集了太多怨恨的冤魂。仙游宫闹鬼之说一度甚嚣尘上,引得大理寺都派了人才查探,只是后宫之事前朝参与诸多掣肘,加上圣上有意隐秘不宣,最终也只是草草结案。

“姜水不一样。”提及姜水,周衔思总会忆起女人惨死的模样,道,“她也曾后悔过。”

周衔思垂眸,她还记得,姜水有段时间总爱盯着一双虎头鞋发呆,她本以为那是自己幼时穿过的,如今想想才明白睹物思人的道理。

若不是为了苏木,兴许姜水和赵佻还会生活在木里,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赵佻嗤笑,他总算明白了周衔思像谁,人生真是讽刺,他是姜水的儿子,却不像姜水,反而是周衔思,心软又不够决绝,像极了姜水。

赵佻说:“后悔要是有用,那谁也别活在当下了。我不要别人的忏悔,我只要做错事的人付出代价,姜水死在周家,这就是她的代价。”

赵佻将桌上的纸笔推给周衔思:“我已经答应了你两个要求,现在该你告诉我铜矿的位置了。”

周衔思提笔深思,写下三个字后将纸重新推回去。

南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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