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说,发生了这么多事也不可能只过了几个时辰。
况且,这女人难道是福娘??
姜馥迩恍惚睁眼,这才看清坐在自己身边的花容月貌,她身上穿着与初见时一致的布衣,不是福娘又是谁?
感知到姜馥迩转醒,福娘忙起身给她腾出空间,姜馥迩才在她搀扶下坐起来,看清四周断壁残垣的窘迫。
许是看出她眼中疑惑,曾荣春拿着片荷叶做的小杯递给姜馥迩,解释:“前夜是海大人将姐姐从洞里救出来的,后来我们就被水浪冲到一个瀑布下游的河岸上了。”
姜馥迩手捂住嘴,虚弱无力道:“海大人没受伤吗?”
这样问是因为她清晰记得自己染了一身的暗红粘液,那东西噬人体肤,当时看着他们陆续进了那黑黝黝的洞口后,就已猜测不会有人折返相救。
“姜姑娘落水后,被水冲得干净,以至于并未伤到我分毫。”
海松说完给曾荣春递了个眼色,自己又匆匆走出去。
一旁的福娘将姜馥迩喝干的荷叶杯取过来,拿在手里。
“我和阿阔还以为要就此丢了性命,实在没想到竟能因此获救!要不是姑娘和几位大人冒死相救,恐怕我和阿阔就要做亡命鸳鸯了……”
她感恩戴德,说着就往地上跪,非要给姜馥迩磕几个重重的响头,以此来表达自己词穷而难以描述的感激,只不过正好被曾荣春拦止了。
“姐姐不会是在意这些礼数的人,不如趁着天还未亮,让她问清自己心中迷惑?”
福娘抹了把泪痕,被曾荣春扶起坐到一边的石头上:“我自是会将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
晨光熹微,云蒸霞蔚。
坐在朽木上的孤独背影因娇阳脱离黑暗,被照得格外清晰。
海松站在不远处的草棚下,始终担忧地望着不远处那个憔悴的人。
他自是清楚邶恒因何失魂落魄,更清楚他被彻底击碎信念后的颓废和绝望。
这与十年前的自轻自贱不同,那是从高处跌落的俯首就缚,被现实击垮的寒心消志。而这次却是痛失亲情的哀痛欲绝,亲手斩断希望的无力回天。
“大公子,还好吗?”
突兀的虚弱声让海松收回凝神远望,注意到无声走至身边的身影。
姜馥迩脸色白地犹如刚粉刷过的墙皮,丝毫看不出一点生机,就连两瓣嘴唇都敷了粉似的透不出鲜艳颜色。
“自打被逃亡村民捞起来,就始终在这坐着……”海松轻叹:“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他。”
姜馥迩冷地打了个寒颤,手掌扣在嘴前轻轻哈了口气。
“海大人对福娘的事,什么看法?”
似是因为刚刚发生了那样可怕的事,又差点丢了性命,所以她语气波澜不惊,丝毫没有一点诧异或迷茫。
其实,他们被水浪冲到河岸时被汹涌的水浪拍昏了头,所以先一步跑来的逃难村民纷纷将几人救起,找了山上一处废弃小屋暂时落了脚。
海松本就自小习武,又经常风吹日晒去帮安阳侯办事,所以体格也是最好的,没多久就苏醒过来。
他那时才知道获救的十几人都来自不同的村落,与此同时也惊讶于竟又看到了熟悉的两张面孔。
因为姜馥迩受伤过重,所以福娘一直守在她所栖的隔断内帮衬照顾。
海松便去向阿阔问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福娘和阿阔那夜离开后碰到了一队拿着火把的人,担心被村子里的人发现二人有私情,这才赶紧躲到路旁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里。
那灌木丛离溪河很近,土壤松散,以至于两人连连调整站立位置,这才不知道是踩到了机关还是什么竟顺着溪水被冲进一个巨大的山洞里。
再怎么说也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人,掉下山洞因惊吓和磕碰不免陷入昏迷,可再醒过来就进了个巨大的牢笼,笼子里都是些莫名其妙被掳劫来的人。
后来询问了其他人才得知附近几个相邻的村子近来经常有人出门打猎不再归返,开始还以为是被过冬的野兽叼去做了囤粮,后来才知道是因各种原因掉到这个洞里来的。
还以为是被山匪劫持关进牢笼里换钱银,待洞内骤明,白雾消散才发现居然被关在了庞然大物的肩膀上。这才瞧清四周胡乱飞舞的触角上还挂满了腐烂的人头。
这样的异常恐怖就连做梦都不敢想,谁还能因身临其境而淡定自若。
但因想保护福娘心切,阿阔强逼着自己冷静面对变故,这才抓住了逃命的关键机会,待海松刚斩下巨人手臂,就拉着福娘往站了人的一边拼了命地狂奔,也因此才幸运保住性命。
海松回忆着,将自己获知的消息尽数说出,他顿了顿才又补充:“阿阔说,他曾听到个男人和少女对话的声音。”
这句话引起姜馥迩注意,因为在钻入湖底木箱之前,她也同样听到都哲和一个男人对话的声音。
她记得那人和都哲说自己跌下深崖本是该被孤芽碰到的,起初她也不知孤芽是什么人,但经过刚才的混战,想必孤芽指的就是和邶恒交谈的邶媛。
“阿阔还记得那男人说了什么吗?”姜馥迩追问。
“‘子书先生为孤芽准备的点心已经被引来,这之后孤芽就如从前一样,再不用捕捉这么些活人做牙祭了。’”
海松将阿阔的描述沉稳复述了一遍。
“子书?”姜馥迩蓦然一惊,这个名字好熟悉……
“听那姓曾的小少年说,应该是他师父子书彦从。”
姜馥迩也知道曾荣春是子书彦从的徒弟,他也说了此次逃出小郡王府为的就是去找他师父。
而洞内看到都哲不顾一切帮姜馥迩抵御触角,她便更加好奇都哲究竟是被谁在脚底印了符文,又是受了谁的控制。
两人因此又聊到都哲偷袭姜馥迩的事。
姜馥迩:“荣春刚才和我说,他师父擅长蛊惑,也就是控术。因足下阳气最弱,也是最容易下手的薄弱部位,而我师兄脚下刚好刻了个字符。”
瞧着姜馥迩若有所思的样子,海松想起邶恒曾跟他说过在然庆碰到子书彦从帮周子潘娶亲的事。
“姑娘是怀疑,子书彦从控制了都公子?”
“之前大公子也是这样猜的。起初师兄将我推下深崖,着实令我难过,可后来他突然出现在山洞,不顾一切帮我抵御触角,这不得不令我再度生疑他此前是否受了胁迫。”
她想了想,又道:“师兄还说,有人帮他还上了平宿赌坊欠下的银子。”
海松当即明白姜馥迩为何这般猜测。
要说会控术的人也不是绝无仅有,即便在辽京也能找出一二。但既会控术,又富庶,这个节骨眼还指挥着都哲往西境或者说这个洞穴赶的,恐怕非子书彦从莫属了。
这群南逻山下来的高人哪个不是心高气傲,又有几个被养在权宦手下做参谋呢?
当年从宫中逐出后,他们多数隐姓埋名甚至销声匿迹,就唯独他子书彦从还大摇大摆进了小郡王府。
这些年也不知是收受了周子潘什么好处,后来竟为他做了那么多败化伤风的事,即便遭人诟病辱骂,他仍然坚定不移追随。
可目下呢?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竟然连徒弟也不要了,就这样神秘兮兮去了西境?
但这不是姜馥迩或是海松能猜到因由的。
“师兄临死前说我身上有虫芽。”姜馥迩边说边摸了摸脖颈,“只是我从未听师母说起过……但如果师兄真的被人下了控术,而我对那虫芽傀儡的粘液又毫无反应,那也许师兄说的就不是假的。”
海松赞同点头:“姑娘的师父是与虫王相关联的什么人?师门未曾解散时,难道什么异常也没发现过?”
受他点拨,姜馥迩更加疑惑:“大人指的异常是什么?”
“姑娘从侯府离开后,我亲自带人去苍山寻过姑娘的身世。”
这一点姜馥迩并无怀疑,她把安阳侯耍的团团转,没人去查她背景才是新奇。
海松继续道:“向别的门派打听了姑娘之前所在的沧幽门,才知道那个山头始终被阵法保护着,一年前就已人去楼空,而今再看竟成了一片无人涉足的乱坟岗。”
“什么!”姜馥迩震惊:“我们端午过后两旬才下山,怎么会这么快就变成乱坟岗?”
就知道姜馥迩不信,海松依旧稳重表达:“此前我以为姑娘对大公子存了谋害之心,最终同意跟着大公子去西境也是想看看姑娘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他突然顿声,似是有所犹豫:“当下来看,是我误会姑娘了。既然不是姑娘有意隐瞒下山时日,那我能猜测到的便是另一个可能。”
“只怕姑娘的师门也会什么奇异阵法或邪术,既能产生真实的幻象,也能让某个范围内的人都无从感知时光流逝,就像那些被救出来的村民,都以为仍在我们刚到的那一夜。”
但实际呢?
他们怎么知道过了多久?
只见海松从袖兜里取了个流沙极慢的沙漏,这与以往所见的都不同。
沙漏两端各有红蓝的颜色,两侧还有两个把手,打开机关才能让沙子往一侧流,倒流则机关关闭。
也就是说,这个奇形怪状的沙漏即便随身携带也能准确记录时光流逝,绝不会因沙土倒流而加速或减慢光阴流转。
“这沙漏流完一侧是五日,原是我带兵出战调整布阵使用。那日我们出发前往盘溪村时,我为了记录到达西境的时长才将它彻底归位,但眼下它才刚刚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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