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分别

海松弹了弹琉璃把手的瓶身,待最后几粒沙土流完,机关自动闭合。

“也就是说,我们进入盘溪村到目下逃出来,用了五日功夫。”

方才福娘那番说辞,姜馥迩也是听到了的。

她还活着就已是个意外,听她说起‘昨夜’经历的另一番遭遇,就更让人匪夷所思。

姜馥迩本就浑身是伤,此刻听海松这么一说又觉得脑袋里懵懵的。

她从小跟着师母长大,从没想过会遭师母设计谋害。

若苍山上真如海松所描述的,她师母用相似阵法减慢光阴流转又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是无缘无故这样做。

再说那乱坟岗,有没有可能也是用什么阵法造成的假象?就怕有心的人上去探查呢?

可能性太多了,姜馥迩不可能完全猜到,但值得欣慰的是,她至少知道了几件重要的事。

一,她身上有个所谓“虫芽”的东西,而且她猜测正是这个东西才让那些可怕的粘液无法伤害她分毫,还让所谓的孤芽不顾一切也想得到她。

二,她师母故意隐藏了某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她在自己藏身的地方设了阵法混淆视听,也让她因为某种因由急于将师门解散,废弃阵法。

“所以盘溪村世代以守墓为名,实际守的早就不是虫王,而是下面的庞然大物吗?”姜馥迩再次开口,苍白无力的脸上挂着太多疑惑。

“守墓之名是真,但孤芽不该活了那样久,恐怕有人借用了虫王留下来的洞穴。”

虫王之说曾荣春在下面洞穴里就提到过,只不过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姜馥迩深挖更多。

看出姜馥迩疑问颇多,海松把在森林深处看到的黑衣人和磁虫做的磁石石壁对她说了,也因此才让他发现这些磁块能驱动磁粉,这才取了好大一块,跟曾荣春冒险探洞。

他们也没想到会在洞口的另一端发现消失多年的邶媛。

想到刚看见邶恒和邶媛的重逢,海松沉寂的心里也是亢奋难言,他多希望能带大小姐回家。

但当他看到邶媛变成青灰的脸和她身后庞然大物的相貌,向来理智的人也不得不放弃心中残存的一点点侥幸,当即断定了她已不再是他们寻找多年的懵懂少女。

那时,海松更多的期待是带邶恒离开,毕竟他某一时刻还认为是姜馥迩和都哲联合将邶恒骗来这里的。

直到姜馥迩不顾一切冲进那个金屋子,又那么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血留给他和曾荣春保命。海松才彻底对这个姑娘刮目相看,也是这个原因让他这个恩义重于一切的人甘愿冒险回去救她。

姜馥迩并未注意到海松游走的神思,她依旧想弄清楚眼下的局面。

“既然如此,森林里看到的黑衣人莫非和大公子身边的那群人是同一批?”

海松点头:“我们只看到两个虚影,只不过身上别着的弯刀倒像同一拨人。”

再想到黑衣人给邶恒找到的灵养散,百人精魄才能换五铢。

只怕这其中学问还要再问问懂医术的曾荣春才能捋清头绪了,毕竟她对灵养散的认知也不过是误入师母书斋才粗略知晓的。

但如果这药粉真的出自孤芽之手,那也说得通了。

毕竟她密密麻麻犹如头发的触角上可是嵌满了腐烂人头的,要说数量,那可是太庞大。

要想得到百人精魄,并非什么难事。

如此推断,黑衣人也可能是孤芽用能量幻化出的,邶媛与邶恒血脉相连,出现在邶恒身边保护也有可能。

只是为什么就偏偏是保护邶恒呢?

邶府上下那么些人,与邶媛血脉相连的也不止邶恒一个,不该只有他能得到这份殊荣。

想得深了,姜馥迩竟忘了呼吸都在疼痛的感觉,她忽然干咳了几声,胸口像被数把小刀隔开一样,撕心裂肺的。

姜馥迩忙掩嘴,强压咳声。

“大公子接下来打算回辽京吗?”

海松犹豫地看向邶恒,猜测:“兴许还会往西境走。”

虽不知他接下来的安排,但姜馥迩还是踟蹰问:“如此,海大人能保护大公子去西境了吧?”

被她这样问,海松倒也能猜中原因,他以为姜馥迩是不敢再向前行,她仍害怕突然哪日撞见安阳侯。

只不过海松倒觉得姜馥迩多虑了。

她救了邶恒,加上体力虚弱,兴许能在安阳侯面前将功抵过。

不知海松犹豫什么,姜馥迩又干咳几声,另一只手落在腰间摸索。

“原本答应跟大公子去西境也是因为我能护他,可如今我伤得太重,能痊愈都已是奢望,能否回到西梁更是不敢再想。”

说着她从腰间取下个东西压在掌下递给海松:“剩下的路就劳烦海大人,馥迩能做的也就如此了。”

看她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海松这才明晰她此刻提出告别的含义,遂凝重去接她递来的东西。

谁知那凉飕飕的触感刚落入掌心,一向从容的海松已然震惊:“姜姑娘返回金屋是去取玉佩?!”

看着他手中那块羊脂玉的玉牌,姜馥迩挪了挪唇,却没说出一个字。

邶媛的死她也有责任,心中的愧疚不可言喻。

外面站久了,微弱的风都能将她单薄的身子打透。

姜馥迩终是觉得体力难支,刚迈出几步就浑身一软再无知觉。

——

再度清醒又是个漫长的黑夜,这次姜馥迩置身于一间还算暖和的房间里。房间不大,油灯上的火苗如豆,勉强将这间简陋的屋舍照得清晰。

她环顾四周,才发现窗上贴着窗纸,那上面拓着这家店的名字。

“姑娘醒啦?”

熟悉的声音从床旁边的隔断后传来,依旧那般熟悉。

福娘捧了碗还在冒烟的热水走过来递到姜馥迩嘴边。

姜馥迩接过碗,不关心自己身在何处,只好奇福娘怎么还跟她在一起。

“能找到歇脚的驿馆,想必已经过了盘溪村很远。大嫂怎么没回去?”

就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福娘在旁边的小高凳上坐下,笑着解释:“姑娘救了我的命,我帮忙照顾你自是应该的,何况那日被救出来的也有村长认识的邻村村民,我这样回去,和阿阔的关系不免被传的众所周知……实在是,还没想好如何面对。”

这么听起来也不无道理,姜馥迩点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又问:“与我同行的几个人呢?”

虽然她也记得自己失去知觉前曾跟海松做了告别,但她还是觉得邶恒离开前兴许会知会她一声,毕竟相伴一路这样久,道别的情谊怎么也是有的。

“那日破庙救的小少年留下了,他会医术,能帮姑娘调理身子。”

福娘顿声,想了想才又说:“年长的那位大人说是要尽快带他家大公子去西境,这几日赶路都未曾歇脚。怕姑娘受不住,就给我留了银子,让我帮忙照顾你。”

姜馥迩一愣:“就是,走了?”

“对,走了。大人还让我留了袋银子给你,说是他家公子给你的酬劳。”说着,福娘又拿了一大包鼓鼓囊囊的银子放在姜馥迩床头。

也不知什么原因,姜馥迩忽觉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再无期待似的。

她低头去看那个锦缎做的钱袋,里面白花花的银块够她回西梁置办处好房好地了,甚至还有结余能让她挥霍一阵子。

可毕竟是冷冰冰的银子,姜馥迩怎么都寻不到一点点温度。

拖着这副病体,她开始对未来感到迷茫,更不知如何面对这样多的变故。

“大公子还说什么了?到了西境我该如何去找通关——”

没等她说完,福娘就把放在她床头的钱袋子打开,温声道:“大公子留了封信,说到了西境让我去码头找个暗商,他已将姑娘要的东西准备妥当。”

安排如此周密,想必早就计划好了离开。

她不知道邶恒是不是还在因邶媛的事而怨恨自己,毕竟是她叫他亲手砍下亲人的头颅。

她不懂亲情,却也知道这该是多么罪大恶极的事。

福娘将那袋银两收好,起身取了个灌了热水的铜盆,在里面浸湿了白巾为姜馥迩擦拭额头。

看到姜馥迩沉默寡言,沮丧地将没饮过的水碗放在一旁,她才又温柔规劝:“姑娘近日先养好身子要紧。”

“伴在那些达官贵人身边的有多少能得到姑娘这般下场?死了伤了的比比皆是。能明哲保身还拿了这么多报酬实在是幸运了,更何况,那大人说你们并非主仆,只是结伴。”

结伴…

姜馥迩心中莫名沉重。

从他们二人在然庆决定一路同行时,她不就盼着赶紧达到西境,摆脱那个心高气傲的大少爷吗?

后来,他不过是用自己惯用的伎俩,哄得她不再跟他叫板了而已。

他说要给她寻个夫家,那样的关怀,不过是他为了姜馥迩能全心全意保护他开出的条件罢了。

姜馥迩如是想。

但那样的关怀怎么不让人留恋?

每一次穷途末路,他都会陪在身边,尽管摆着张不屑一顾的脸,却始终做着世间最温暖的事。

姜馥迩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脑海里出现的仍旧是他身上那股独具一格的迦南香,那样的清甘味道,竟化成丝丝缕缕的抚慰,缠绕着她心口传来的无尽疼痛,在这样一个豪无期盼的冷夜中逐渐融进她骨血。

福娘用温热的布为姜馥迩擦拭出了虚汗的体肢,尽管她动作轻缓小心,仍让姜馥迩随之摇摇晃晃。

她失了主心骨似的,再也找不到支撑自己的稳固力量。

胸口传来的疼痛越发强烈,姜馥迩捂着胸口,抑制着眼角莫名产生的湿润。

这样的告别也好。

至少她未负当初约定,也无任何亏欠。

那块存在孤芽副身棺椁中的玉佩是她豁了性命取回的,这袋银子就当做她差点送了命的赔偿。

这样想,她也就不会觉得难过,更不会因此怀念。

离开师门时,不也是同样的伤感?没过多久这种思念会淡的,淡到她丝毫不想回忆起分毫。

尽管伤怀依旧蔓延,但姜馥迩还是找到了让自己纾解的办法。

她轻叹口气,却听福娘忽托起她手臂,惊道:“坏了!姑娘手臂上的守宫砂怎么快淡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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