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葳走后，阿溪去了农鼎洞。
昨日在神农鼎前的一幕仍历历在目。
阿溪的毒藤缠绕在鼎壁浮雕上，藤蔓刺入鼎内，她能清晰感受到鼎中传来的抗拒——那是历代神农谷主留下的禁制。
平半书站在她对面，隔着神农鼎，以腕间五色绳为桥，牵引着源源不断供给他自己的灵力和鲜血支持她的毒藤深入鼎内。
他的面色逐渐苍白，却仍死死撑着，直到优昙花在藤蔓上完全绽放，开始净化鼎内积攒千年的戾气。
那是阿溪第一次真正触碰到神农鼎的核心秘密。
鼎内不仅封存着历代谷主的阴暗记忆，更藏着初代谷主亲手埋入的鸿蒙镜碎片——那是与他的半条灵根一同炼化，最终孕育出最初神农藤种的至宝。
更令阿溪心惊的，这座鼎，竟是囚镜大阵的阵眼之一。
她曾以为，自己早前在幽冥司参与固阵时，那颗从自己灵根剥离、后埋入优昙花中的碎镜粒才是阵眼。
如今才知，原来是有人特地再给她种了一粒碎镜。
——既然知道了，她又怎可能放任碎镜继续留在鼎内？
于是，在平半书灵力几近枯竭、无力分神之际，阿溪的毒藤悄无声息地卷走了那片碎镜。
阿溪脑中闪现夜葳说过的话和她眼见的实际情况：
夜冉在得到夜葳原本的身体后，竟瞬间爆体而亡，而夜葳如今占据的这具身体里，夜冉的记忆几乎被清洗一空——但凡有用的，半点不留。
若只是寻常夺舍，绝不可能如此干净。除非……夜冉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他的魂魄没有消散，”阿溪手指摩挲，眸色幽深，“而是带着记忆迁移了。”
“可是以他的修为，做不到这一点。”阿溪冷笑，“所以，是有人帮他。”
有人利用夜冉，让夜葳得到这具经过天工偃术改造、又种有神农藤种的身体。
如此一来，夜葳便成了除阿溪之外，最有可能同时参悟四道功法的人。
可对方费尽心机，难道只是为了培养一个强大的“实验品”？
阿溪不信。
她太清楚那些躲在暗处之人的手段——所谓的“馈赠”，从来都是标好价码的陷阱。
阿溪站起身，袖中滑出一截乌黑藤枝，藤尖泛着幽蓝的毒光。
“需要再去一趟幽冥司，”她嗓音冰冷，“但不是去找司主，而是查清楚，夜冉的魂魄，到底去了哪里。”
若这真是一场针对她的局，那么，她绝不会坐以待毙。
不过，在此之前……
阿溪指尖掐诀，一道青光自足下升起，化作流光直奔娲皇宫方向。
山风猎猎，吹得她衣袂翻飞如蝶。她指间夹着两道传音符，灵力一催，符纸燃起青焰：“宫主，戈护法，我已动身前往娲皇宫。”
符灰散入风中时，阿溪唇角勾起一抹讽笑。她太了解这对母女——收到消息后，必定会先行相互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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娲皇宫内，鎏金香炉升起袅袅青烟。
妘戈赤红瞳仁微微收缩：“溪儿要来？”
屏风后转出一道妖魅身影，妘延发间蛇镜簪泛着冷光：“她也传音给你了？”
母女二人目光相触，殿内温度骤降。
“所以……”妘戈袖中指甲悄然伸长，“我们其实是同时知道妘羽星带着妘灵逃跑的事？”
妘延眼角朱砂痣红得滴血：“我还以为是你瞒着我处置了她们。”
衣袍上的蛇纹开始危险地蜿蜒游动，“毕竟那丫头和你素来不睦，羽星又总是惯着她，跟你不和，这次竟然还背后坑害溪儿……”
“不是我。”妘戈骤然打断，猩红竖瞳闪过一丝波动，“我至今感应不到她们的娲皇血力。”
殿内死寂一瞬。
妘延倏然抬头，瞳影深深：“我也感应不到。”
她尾音微微发颤，“我以为是你用了禁术……”
“母亲！”妘戈披绕着的红绫立时像赤练蛇般飞舞，很是激动，“除了幽冥司，还有谁能彻底隔绝了娲皇血力的感应？”
母女二人瞳孔同时顿缩。殿外惊雷炸响，照亮她们同样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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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层之上，阿溪忽按心口。藏在衣襟内的鸿蒙镜碎片莫名发烫——这是感应到另一片碎镜就在附近。
阿溪骤然加速，身影化作流星坠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是时候让某些人知道——被夺走的东西，总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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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司深处，忘川水陡然逆流。
归渊停下木桨，黑袍下传出沙哑低笑：“棋子都动了。”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手中锈妆镜，镜中映出夜冉模糊的面容，“你说……她们谁会先发现，失踪的那两位根本不在幽冥司？”
河水无声吞噬了低语。远处，囚镜大阵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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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阁的机关傀儡在夜色中静默伫立，金属外壳反射着冷月寒光。
夜葳踏入炼器室时，夜蒙已经等候多时。
“阁主，”夜蒙递上一卷设计图，“这是按照你的要求重新设计的机枢图。”
夜葳接过，指尖在图纸上轻轻划过。
这具新身体虽然融合良好，但机关装备确实差了不少。
天工阁的修炼之道与其他道派截然不同——不需要经年累月的灵力积累，关键在于机关配备和使用娴熟度。
这也是他历经九世始终欣赏天工道术的原因。
“三日之内，我要看到成品。”夜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夜蒙欲言又止：“可是阁主，这么短的时间……”
“做不到？”夜葳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猩红。那是天咒即将发作的前兆。
夜蒙立刻噤声。
炼器室的炉火熊熊燃烧，映照着夜葳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凝视着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阿溪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在怀疑这具身体。
这个认知令他胸口发闷。机匣中的心脏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入。
夜葳知道，这是天咒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如果没有天咒……
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诅咒，他或许真的会一直留在天工阁，将傀儡偃术钻研到极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一世都在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每一世都在跟时间赛跑。
“阁主？”夜蒙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要的'千机引'已经准备好了。”
夜葳接过那枚精巧的金属圆球，指尖轻轻一按，球体立刻展开成无数细如发丝的金属线。
这是天工阁最高级别的机关之一，能在瞬间重构身体里的所有经脉走向。
他要确保，这具身体里，没有任何不属于他的“后手”。
炉火噼啪作响，夜葳的眸色比夜色更深。幽冥司之约，他倒要看看，阿溪，还有幽冥司，究竟在隐瞒什么。
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被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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