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阿溪对自己的血脉来历已确信无疑——尽管这份确定是拿夜葳的性命试出来的。
她的血能压制妘延的心头血诅咒,意味着她确实是娲皇宫孤雌诞下的纯阴血脉。
而若要彻底解除诅咒,需以她的心头血为引,但代价是夜葳将永远失去娲皇血提供的生生不息之力,沦为废铁一堆。
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暂时压制。
夜葳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终将迎来的结局。
——那么,在彻底沦为废铁前,他至少要揪出幕后之人,讨回真相,让那个胆敢玩弄他九世记忆的家伙付出代价。
如此,即便是死,也能死得明明白白,了无遗憾。
“明明白白,了无遗憾。”
阿溪心头一动。
她和夜葳所求不同,但归根结底,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真实。
-
“故人相见,可会情怯?”阿溪似笑非笑地看向夜冉。
夜冉神色淡淡,面具下的嗓音低沉:“谷主说笑了,只我一人记得的过往,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阿溪挑眉。
——这话一语双关。
无论妘戈记不记得,对夜冉而言,那些过去都只是他一个人的执念。
她不再多言,转身道:“走吧,她们应该等很久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阿溪顺着血脉感应,轻易寻到了妘延的所在。
妘戈果然也在她身旁。
阿溪指尖微动,血力悄无声息地标记了两人。
——此后,无论她们躲到哪里,她都能找到。
“开始吧。”阿溪干脆利落,示意夜冉上前。
“还忆比吞忆、洗忆简单。”她随口解释,言下之意,这事交给夜冉代劳。
妘延和妘戈是第一次见到夜冉,目光在他身上那具典型的天工阁高阶傀身上停留片刻,眉头不约而同地蹙起。
“溪儿,”妘延语气微冷,“你是要我娲皇宫也跟天工阁结盟吗?”
她的血液隐隐沸腾。
——有些记忆,即便意识已经模糊,血脉却始终记得。
“溪儿?”
阿溪怔了一瞬,随即无声冷笑。
——看来,她的价值不一样了,妘延的态度也跟着变了。
她没接话,只示意夜冉先给妘戈还忆,同时淡淡解释道:
“他叫夜冉,原身是前任谷主的座下首徒,是一株由灵力浇灌化形的芍药精。
后来被第八代天工阁主掳走炼化,本欲做成他想要的身具神农藤净之力的替代傀身,却被他逃了。
再后来,他遇到了当时还在神农地界的戈护法……”
阿溪说到这里,顿了顿。
——剩下的细节,她知道的零零碎碎。
妘戈的记忆尚未读取,妘延的记忆又残破不堪,尤其是那些带着强烈情绪的部分,几乎在九世轮回中被剥离殆尽。
再加上上次妘延强行将她逼出识海,她根本没机会窥探更多。
不过,看她俩的颜色变化,显然连她说的这些都像是第一次听说。
“宫主,”阿溪抬眸,黑瞳更加深邃,黑藤在她腕间缓缓游动,“若想彻底恢复戈护法和你的记忆,需要你们二人配合。”
她再走近几步,只用她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先让夜冉归还他与戈护法曾经一起的记忆,再由我亲自读取你们各自的记忆,融合后再还给你们。”
她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不带温度的笑:“不过,你们可得好好喂饱我的黑藤才行。”
——她可没打算牺牲自己来成全她们。
更何况——
“再有,帮了你们,可别忘了我的报酬。”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
雷池禁地边缘,空气里弥漫着电离的焦灼气息。夜蒙枯瘦的身影立在结界外,像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
“阁主,是时候了。”声音远远传来,但听得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夜葳凝视眼前流转着金色符文的结界,凛目抬手。掌心与灵纹相触的瞬间,结界如水纹般漾开,只容他一人通过。
踏入禁地的刹那,万千雷蛇同时昂首。池中央那杆雷枪通体紫黑,枪尖不断迸溅出刺目电光,每一道雷霆劈落都在地面烙下焦痕。夜葳的青铜战靴碾过焦土,铠甲表面流动的绝缘漆将袭来的雷电尽数弹开。
当他的五指握住枪杆时,整座雷池突然沸腾。
“到底还是来了。”
声音在雷霆中震荡,似虚似幻。夜葳猛然抬头,看见半空中由雷电交织成的模糊人形——那轮廓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你是何人?”
“此处乃阵眼......”
话音未落,夜葳心口忽然传来尖锐刺痛。
那滴阿溪的娲皇血在青铜皮下细密的血肉经络中躁游灼烧,枪杆随之剧烈震颤。漫天雷光如退潮般消散,只剩枪身在他手中发出不甘的嗡鸣。
夜葳瞳孔骤缩。灌注金灵之力的指尖划过枪身,鎏金纹路次第亮起,最终在枪镗处显出一枚嵌着的碎镜片。镜面映出他冷峻的眉眼,却在瞳孔位置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这是何物?”
熟悉的违和感涌上心头。他知道这该是他自己亲手所藏,却想不起何时所为。指腹摩挲镜缘时,几段破碎画面闪过——归墟深处,玄衣男子拾起一块碎镜片,藏入袖中......
“阵眼......”夜葳若有所思地环视雷池。指间金灵之力流转,他将碎镜重新封印进阵眼,只是这次镇压对象不再是雷枪,而是镜片本身。
带走雷枪,离开时雷枪化作一道紫电没入腰间储物匣。
出来后,夜蒙仍立在原处,枯槁的面容在雷光映照下更显阴森。
“你留守此处。”夜葳的嗓音比铠甲更冷,“有任何异动即刻传音。必要时......启动传送阵。”
夜蒙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幽光,重声应“诺”的尾音淹没在重新躁动的雷鸣中。
-
娲皇宫的玉阶映着残阳,将阿溪的黑藤染成血色。
妘延站在殿檐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玉镯——这是妘戈刚送给她的,三百年前她自己亲手雕琢的母女镯。
“归离必须付出代价。”妘延的声音很轻,殿前水池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沸腾起来,“胆敢玩弄娲皇宫人记忆,她当自己是女娲上神?”
阿溪把玩着新生的优昙花苞。在读取妘延记忆时,她看到了更有趣的东西——那位幽冥司主归离的腕间铃链和夜冉记忆中一模一样,不过,夜冉记忆中的好像少了一个铃铛?
“宫主可知?”她攸地将花苞弹进沸汤池,“娲皇九世蜕皮的传说里,缺了最关键的一页。”
沸腾的水汽下,花苞开始疯狂生长,刺破水面腾沸的水泡,绽放的花朵里竟浮现出半张残破的星图。
妘延瞳孔剧烈收缩,这是她在第一次蜕皮时亲手焚毁的《阴浊卷》!
“幽冥司的命轨卦测图……”阿溪的指尖划过星图某处,“是用优昙花汁绘制的吧?”
屏风外传来瓷器碎裂声。夜冉站在阴影里,脚下是倾翻的茶盏。他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星图上某个光点——那里标注的正是天工阁禁地。
见来了人,阿溪便将才刚商定好要同妘延一同前往幽冥司一事告知。
“那便劳烦戈护法帮忙照顾夜冉一二了。”转脸,阿溪颇有深意道,“夜冉,我的礼物,你可喜欢?”
夜冉机械地弯腰收拾碎片,指腹被割破也浑然不觉。
“你们要走了吗?”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兀地闯进来。
一缕冷梅幽香飘过,带着冬日雪后初晴的凛冽,却又隐隐透出一丝醉人的酒意。
殿内众人皆是一怔。
恰在此时,乌荧和妘羽星追逐打闹着从殿外跑进来,妘羽星手里还攥着一把刚摘的野花,发梢沾着草屑,显然玩得尽兴。
乌荧原本笑嘻嘻的脸,在闻到那阵冷梅香的瞬间,骤然冷了下来。
“小荧儿,可算找到你了。”
那道声音含着几分无奈,又带着点宠溺。
冷香凝聚,渐渐化形,显出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他一身黑底薄纱长袍,衣上绣着酒红色的梅花,随着他的动作,花瓣仿佛活物般飘落。他面容俊媚,肤色苍白如雪,唯有唇色殷红,衬得整个人如画中仙,却又带着几分阴郁鬼气。
——幽冥司主的双生弟弟,归渊。
乌荧僵在原地,眼看着归渊一息间已到了自己面前,蹲下身,抬手轻轻戳了戳他的额头:“叫你顽皮。”
语气温柔,却不容抗拒。
下一秒,乌荧就被他直接扛上了肩头。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旁若无人。
阿溪看傻了。
——这人,这么……特别的吗?
她挑眉,目光在乌荧和归渊之间来回扫视。
其实早前她就想问乌荧了,他看她的眼神分明不是第一次见。
也对,幽冥司的人除非受罚,否则不会像他们一样被迫失忆。
可惜……她不能随便对他们下手。
阿溪指尖的黑藤微微蠕动,像是嗅到猎物的蛇,却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真是手痒痒啊,就是找不见机会。
“阿溪?”
归渊终于注意到了旁人,目光第一个就落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瞳孔微微一缩,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归渊?”
阿溪直呼其名,语气熟稔得仿佛旧识。
归渊错愕。
——她竟然……记得?
归渊脑海中才刚闪过归离的身影,眼底那一瞬阴戾才起——即又散去。
再看向阿溪时,他笑了:“真是意外。”
余光不经意扫到她身旁的夜冉,归渊的笑意更深了。
——呵,命簿上写的那些人,到齐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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